夙寒声蹙眉:“没印象。”
前世他没怎么听说过须弥山世尊,只听说他和玄临仙君私交甚密。
夙玄临陨落后,世尊为历劫离开须弥山,常年在闻道学府甚少出门。
这世怎会突然来应煦宗?
“记不得就算了,明日不要说错话得罪人就好。”
听到晨钟声响起,徐南衔也没再和夙寒声闲扯,叮嘱几句拿着卷轴,心情大好地扬长而去。
夙寒声注视着徐南衔离去,瞥见偷偷摸摸要跑走的长空,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长空干笑道:“药、药冷了,我去给少君温一温。”
说罢,兔子似的溜了。
夙寒声不介意他给徐南衔通风报信,只是听到长空说“药”才记起来,前世生辰第二日,凤凰骨便开始气势汹汹地发作起来。
那次骨火极其凶狠,差点将他烧成一抔灰。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寻到崇珏。
嫌弃伴生树找得太慢,夙寒声扯下攀在肩上的枝蔓,闭眸将一绺神识融入根须中。
因凤凰骨时不时发作,夙寒声前世十七岁前很少出寒茫苑。
但他实在爱热闹,索性琢磨个法子,将神识附着在根须上生长出去,躲在阴冷地下津津有味地听旁人谈天说地,或去藏书楼偷些禁书看。
夙寒声的神识轻车熟路地顺着地面生长蔓延,顷刻便至。
藏书楼第四层是巨大的须弥芥,护山大阵的阵眼处在一尊巨大的璇玑玉衡之上,星斗旋转,刻着的无数符纹闪着金光。
坤舆箓便在其中。
因靠近护山大阵,寻常要拿坤舆箓需要同宗中长老告请,还要在五六个长老相陪下进入坤舆箓。
夙寒声嫌麻烦,每回都是偷偷溜进来。
伴生树悄无声息攀着阁楼往上爬,无数雪白根须凝结出虚幻的人形。
夙寒声飘到巨大的璇玑玉衡边,一卷雕刻着密密麻麻繁琐符纹的玉简漂浮半空,几只流萤萦绕着翩然飞舞。
屈指一弹,玉简“唰”地展开,露出缩小无数倍的坤舆地图。
昨日魔族没寻到“崇珏”这个名字,夙寒声索性将妖族、人族、鲛族、鬼族,甚至拂戾族都挨个查了遍。
半晌后,一无所获。
坤舆箓上只剩下须弥山未查。
佛修?
夙寒声想笑。
崇珏那杀人如麻、淫.欲成瘾的大魔头,怎么可能修佛?
将神识灌入坤舆箓中探查,果然不出所料。
须弥山所有记录在坤舆箓上的佛修,崇字辈分的虽然有不少,可仍旧没有“崇珏”。
惟独……
夙寒声拿出一卷闪着金纹的簿录,最顶端标注名讳的地方只注着两个字。
世尊。
整个须弥山,惟独世尊没有法号名讳。
夙寒声随手将簿录丢回坤舆箓中,蹙着眉将神识缓缓顺着根须收回。
崇珏绝不可能是佛修,那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他早在数千年前就已堕落无间狱。
夙寒声一无所获,心情郁郁。
神识刚从藏书楼出去,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隐约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
——似乎是应煦宗的谢长老。
夙寒声不想被谢识之逮住骂,只好放缓根须的速度。
没一会,气息逼近,谢识之似乎是往这里来了。
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
“……玄临仙君陨落后,所留之物皆在登明祠须弥芥中,且被玄临仙君的伴生灵守护,等到少君及冠便会交于他。”
谢长老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恭敬。
夙寒声蹙眉。
谢识之是夙玄临的心腹,这些年暂代应煦宗执掌大小事宜,修为高深莫测又位高权重,有谁能让他如此恭敬地回话?
“应煦宗有玄临仙君留下的护宗大阵,不会有邪魔外道闯入。”谢长老又道,“您特意来这一趟,萧萧知晓定然高兴,幼时他可喜欢缠着您了。”
对面的人只是轻轻“嗯”了声,短短一个音,如击玉般清雅。
夙寒声心中疑惑。
怎么谈到他身上去了?
夙寒声越发好奇,悄没声儿地将一根头发丝般极细的根须从松软土中探出,神识一寸寸挪上去。
神识从黑暗破开,一缕光落在神识上。
可夙寒声还未看清那人的模样,就见隐在枝叶扶疏中的男人遽然偏头,静幽幽的墨青眸瞳直直看来。
夙寒声一惊。
只是一眼,威压铺天盖地,布满整个应煦宗的根须像是失水苔藓,流光瞬息间全部枯萎,神识被轰然震碎。
夙寒声修为太弱神魂又不稳,竟然转瞬被震昏过去。
谢长老瞧见身边人脚步顿住,恭敬道:“世尊,可有何不妥吗?”
白衣世尊一身禅意,垂眸看着身侧那头发丝粗细的枯萎根须,语调清冷。
“并无。”
第5章 世尊崇珏
应煦宗晨钟沉沉响起,惊得山间鸟雀振翅而飞。
夙寒声头痛欲裂地按着额角撑起身体,恹恹抬眸朝外看了眼。
已是八月十六生辰日,日上三竿。
伴生树探着枯枝为主人理凌乱的乌发,夙寒声顺势倚在枝干上,无意识咬着食指曲起的指节,思索昨晚那男人到底是谁。
昨晚只是对上一眼,自己就被震昏了整整一晚?
那人的修为到底有多可怕?
夙寒声因凤凰骨无法修炼,区区炼气期修为,金丹期一眼也能将他震得吐血。
不过他一向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越想越不高兴,迁怒地伸脚踩住那根枝蔓往下一压,脚趾因往下用力而泛起青白。
“我非得知道那个人是谁不可!”
耳畔突然传来徐南衔的声音:“知道谁?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夙寒声一愣,忙将里三层外三层的漆黑床幔掀开。
“师兄?”
徐南衔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正大马金刀坐在窗边椅子上,拿着包杏脯津津有味地吃。
见夙寒声醒了,他随手抛过去一套乌鹊衔枝纹道袍,含糊道:“真能睡,等你大半天了——谢长老让我带你去前宗。”
夙寒声听话地点点头,蹭到床边将赤着的双脚探出去,翘了翘脚趾。
伴生枯枝轻缓凑上前,可还未动作,徐南衔就捏着颗杏脯砸过来,没好气道:“穿个鞋能累死你?多大了,自己穿。”
夙寒声一仰头,准确无误地将杏脯叼到嘴里,腿随意将枯枝蹬开,乖乖地自己穿鞋披衣。
朝晖斜照。
徐南衔身披暖阳懒洋洋地边吃杏脯,边看夙寒声笨手笨脚地穿衣,随意闲侃:“今日前宗可热闹了,须弥山世尊亲身而至。行啊你夙萧萧,面子真大,我在闻道学府三年都没见过世尊的面。”
夙寒声皱着眉系腰封,随口敷衍了声。
徐南衔见他手都打结了,终于舍得放下糖腌杏脯,上前嫌弃地拍开夙寒声的爪子,因练枪而带着茧子的手指三下两下系了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他拿着两块玉佩往夙寒声衣裳上比了比:“……至于其他人,谢长老若不带你去引见,你就不用多管,那些老狐狸口上说着爱护挚友之子,实际上都是些觊觎师尊遗物的鹰隼虎狼,你身为应煦宗少君,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除了世尊。”
夙寒声对夙玄临的挚友没什么好印象,闷闷不乐地心想世尊世尊,怎么天天念叨世尊。
但他怕挨揍不敢说,只好乖乖点头:“好。”
徐南衔选好玉佩,又将夙寒声海藻似的乌发理了下,上下看了看。
夙寒声一副肖似夙玄临的好皮囊,乌发半边被玉冠束起,乌鹊衔枝纹的华贵披风裹在纤长身躯上,一举一动皆是娇养出来的矜贵。
徐南衔点头:“嗯,行,勉强能见人,走吧。”
他做事自来雷厉风行,个儿高腿长,几步便出了门。
夙寒声年纪小还未长开,迈着小碎步才能追上去。
就待走到寒茫苑门口时,夙寒声身侧不知何处而来的阴煞之气卷土重来,化为数个身燃烈火的无头鬼飘浮他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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