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还是下意识怕水,只能在浅处的暖石上坐着,墨发垂曳而下,在水中隐隐飘荡,被水雾遮掩着像是随水流而动的海藻。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昳丽的脸上被热水熏出些许红晕,羽睫上凝结的水雾随着轻轻一眨眼,宛如一滴泪落至水面,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
涟漪陡然扩散,轰然撞在崇珏识海。
崇珏将佛珠拨动得更快,脸上越来越沉,可神识根本无法彻底收敛,被逼无奈只能一动灵力,本来温泉水上薄薄一层水雾陡然变成浓雾,伸手也无法见五指。
夙寒声整个人没在雾中,呆了好一会才闷闷道:“不解风情。”
夙寒声适可而止,沐浴完就捡起衣袍往还在滴水的身上胡乱一裹,不高兴地回后山斋舍睡觉去了。
佛修真是油盐不进。
夙寒声都怀疑自己就算真的向崇珏示爱,八成也得被当成孩子气说出的胡话。
善念并无色.欲,有色.欲的是恶念。
夙寒声垂头丧气地会后院斋舍睡觉去了。
明日再战好了。
还是得去找二师姐取取经。
偌大佛堂中,崇珏紧闭眼眸,手中的佛珠几乎被捏碎,却用尽最后的自制力知道这是夙寒声送的,才没有将其捏成齑粉。
明明夙寒声穿戴整齐,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崇珏的心境却比方才更要激荡。
好像方才那滴水荡起的涟漪并未一圈圈的消散,反而在识海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崇珏闭眸,额间沁出些许汗珠。
蹲在识海角落啐了半天善念的恶念隔着层层结界瞧见这一幕,微一挑眉,似乎想通了什么。
宫家杂碎知晓夙寒声的凤凰骨、带来如此杀身之祸善念都没想要杀人,但如今只是神识落在四仰八叉睡得衣衫墨发都凌乱不堪的夙寒声身上,他却抑制不住,心中源源不断生出恶念。
……可还未成形,就被他自己亲手掐灭。
或许善念根本不知晓自己所动的是欲.望、贪婪,他只知那种感觉和善念相违背,那不属于他,需要压抑、控制。
恶念挑着眉,突然笑了。
色.欲也算恶念啊。
他似乎知晓如何让善念同自己融合了。
崇珏端坐佛堂,强迫自己参禅悟道,可薄唇轻启,无论念出多少佛经却全都不往心中去。
这是崇珏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意识到……
佛心乱了。
难道这就是他的劫难吗?
崇珏用力捏紧佛珠,眉头紧紧皱起,脸侧汗珠凝结缓缓滑落。
忽而,识海中好似一闪而过一段古怪的记忆。
——并不属于他的记忆。
暗无天日的禁殿之中,无数莲花灯漂浮周遭,隐隐照亮床幔内的两人。
床榻凌乱,长长的墨发胡乱铺洒在锦被上,有人似乎在耳畔胡乱喘息着,一只手猛地从旁边伸来,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崇珏垂眸看去,瞳孔陡然涣散至满瞳。
身下之人羽睫微眨,一滴泪顺着眼尾往下落,没入乌发间,相貌昳丽的青年躺在凌乱塌间,脖颈上全是带着血痕的牙印。
那只柔软的手攀在他宽厚的肩,嘴唇殷红如血。
崇珏浑身僵硬,怔然听着他呢喃地喊。
“崇珏……”
崇珏倏地睁开眼睛,墨青眸瞳有那么一瞬像是被遮蔽了般,一闪而逝古怪的雪色。
刚才那段记忆是什么?
那人……
是夙寒声?
第92章 随性随心
佛堂通明烛火, 遽尔熄灭。
皎月倾泻而下,从窗棂落入披洒崇珏素白袈裟上,将端坐的身影斜斜打入如墨的阴影中。
黑影陡然荡起一点涟漪, 宛如被人拨动的墨池般荡起一圈圈的水波。
波纹荡漾开来, 黑影逐渐扭曲着幻化为高大的人形。
崇珏背对月光,面容漠然看向前方。
和他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一身莲花纹黑衣, 长发随意用一根凤凰暗纹的发带松松垮垮绑起,整个人散发出同世尊全然不同的气质。
诡谲又邪嵬。
恶念大马金刀地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膝上,骨节分明的五指懒洋洋拖着侧脸, 笑得满是恶意。
“堂堂须弥山世尊,竟然肖想自己的师侄,啧啧,若是玄临知晓, 恐怕会懊悔为何当初没将你也一起打入无间狱。”
崇珏和他冷然对视:“那记忆是什么?”
恶念还在懒懒地笑, 手指在侧脸随意敲了两下, 漫不经心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你自己的欲念……”
话音未落,崇珏墨青眼瞳一动, 恶念刚刚化为实躯的身体陡然化为黑墨噼里啪啦砸回阴影中。
恶念大半天才重新凝出身躯,近乎厌恶地看了崇珏一眼,冷冷道:“你都说了是记忆,当然是发生过的——你前段时日不是闭关三日吗,我便是那时夺了身躯,同萧萧……”
崇珏突然冷冷道:“住口!”
恶念一挑眉。
他自来瞧不上善念“以德报怨”的慈悲, 只觉愚蠢,自从被夙玄临强行分开这十几年, 此人一向都是清冷漠然,就算温和也只对着夙寒声,好像还从未见他动过如此大的怒意。
恶念不怵反而更加火上浇油,欺身向前直勾勾盯着崇珏满是怒意的墨青眼瞳。
两人相隔着一道皎洁月光,一黑一白,如相隔天堑。
“动什么怒?”恶念雪瞳诡异,似笑非笑道,“说的好像你有多清白似的。”
高高在上的世尊,不也一样的心生龌龊欲.念。
崇珏冷冷看他,眼神中几乎罕见地带着戾气:“收好你的恶心念头,你若再敢动他,我可不会像玄临那般手下留情。”
恶念闻言哈哈大笑:“恶心?人天生便有欲.望,我坦坦荡荡,从来随性随心,不像有些人自己都言行不一,还敢高高在上指责我?”
崇珏握着佛珠的手倏地一动。
一道浩瀚灵力凭空而起,直直朝着恶念压制而去。
恶念纵声而笑,宽袖一震,漆黑如墨的衣袍在风中翻飞,一把带着未干血痕的降魔杵悍然出现,他沉沉一握,上方血痕和铁锈震得簌簌往下落。
两道一青一黑的灵力在佛堂对上,荡起的灵力让虚空都微微扭曲。
恶念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是一小段记忆便让你失态成这样?呵,若是九九骨链解开,那些有关的所有记忆彻底入你识海,你莫不是要疯?”
崇珏冷冷一挥:“滚!”
那些难道还不够吗,竟还有其他记忆?!
恶念大笑。
谁能想到平时古井无波的世尊,竟然被气到口出恶言。
见崇珏大概真的要动杀心了,恶念见好就收,飞快往后推至影子中,挑着眉笑着道。
“看在你我一体的份上,给你个忠告——十二年之内,通天塔将会再次塌陷,届时必定有人再次承天听,胁迫四圣物献祭。”
崇珏握着佛珠的手一顿。
十二年之内?
“十二年前,我不愿赴死。”恶念眼神陡然变得阴冷,“十二年后,更别妄想让我以身成就那虚伪的天道。你慈悲心肠心甘情愿献祭,别拽上我。”
说罢,他整个身形彻底消失阴影中。
整个佛堂重归平静,崇珏孤身坐在一片狼藉中,佛珠垂在腕间,冰得他瞳孔微动。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叔父?”
崇珏一怔,微微抬头看去。
夜半三更,夙寒声睡眼惺忪,举着一盏灯衣衫凌乱地走过来,他还没睡醒,声音带着鼻音,迷迷瞪瞪道:“发生何事了?”
本来已强行压下去的心绪陡然翻涌,崇珏只是匆匆看了夙寒声一眼,眼睛却像是被烫到似的,近乎狼狈地移开。
被恶念强行灌入的那段记忆崇珏碰都不敢再碰,他面无表情随手一挥,将满地狼藉的佛堂恢复原状,声音冷漠。
“没什么,回去睡吧。”
夙寒声摇了摇头,随手将灯放在小案上,赖叽叽地蜷缩在崇珏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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