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词惯来内敛,那点烦躁本也不是特别分明的情绪,江林生都没看出什么不对。
不想谢凉看出来,默不作声的,自己也断了冰不用。
小书房日日闷得像个火场,许多臣子上完朝,整个人都是湿的,唯有他,整日整日坐的面不改色。
裴词看在眼里,让他不要这般,他不说话,只当听不到。
到最后,裴词自己都无奈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捏捏鼻子,让江林生多注意他。
到如今,时间久了,或许是习惯了,也或许是谢凉不畏寒暑的体质无形中影响了他。
裴词看着头顶上,这片据说是十分难得,温度不易攀升的花藤。
只觉得每日在花藤下睡着,无冰的夏日,其实也还好。
裴词半眯着眼打盹,想着事,不一会儿,手指便搭在一旁,昏昏睡过去。
他前段时间实在太忙,精力消耗巨大,如今仿佛要补回来似的,空闲时,只喜欢整日整日睡觉。
朦胧中,裴词隐约感觉胸前一热,有团毛绒东西爬上来,扒着他,想往他下巴上跳。
这几日气温又有些高,裴词一个人还好,骗骗自己就不热了,如今加上一团毛,怎么也觉不出舒服,伸出手,想把毛团推下去。
不想这毛团实在执着,裴词推它一次,它反倒来了劲,喵喵叫着往裴词身上冲。
裴词朦胧间被压的醒过来,眯起眼,便看小狸花正昂着头,不服输看他。
猫的眼睛是极其漂亮的浅金色,裴词看着它,视线有些模糊,想清醒过来,让它别闹,却因没睡好,十分头疼,说不出话。
只好躺在原处,嘴唇无意识动一下,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便看小狸花嗷一声,忽的被人整只提起带走。
裴词费力抬头,依稀只能看到它在半空中乱蹬的腿,与它身后随之笼罩下的影子。
裴词想说话,可是十分困。
支撑不住般,在有人过来替他整理睡得凌乱的头发,而他感受到来人身上夏日里不易觉察的凉意后。
终于抵挡不住又沉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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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
裴词醒过来时,头顶隔着花藤传递的温度已经不再灼热。
他眯着眼坐起来,往前看,一瞬间只能看到长长的花藤走廊里,隐隐约约不断透进来的光晕。
身旁坐了人,裴词静坐会,才揉着因久睡有些疼的头转身看。看到谢凉正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朝他看过来。
“我方才……”看着谢凉,裴词捏一下鼻梁,声音还带点刚醒的茫然,有些无意识道,“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很凉快。”
裴词这段时间被骤然变化的天气折磨的不轻,谢凉坐在一旁,闻言,目光微微闪动。
他看着裴词,过了片刻,在裴词不易觉察的有些期待目光里,慢慢把自己的手递过来。
“……嗯?”裴词看摊开在面前的修长手指,顿一下,眼睛里也浮现出疑惑,“怎么了?”
谢凉闻言,抿了抿唇,极快把手指在裴词手上轻贴一下,低声问:“这样?”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奇的原理——裴词在感受到手上的触感后,又稍微不死心的反过去碰了碰谢凉的手指。
然后发现谢凉的体温的确要远低于他。
这个认知让裴词忍不住微怔。
虽然知道习武人体质要远好于普通人,谢凉能够整日坐在小书房里面不改色,也说明他的忍耐力十分强。
但他的确只是普通人,裴词养了他许多年,自然知道环境不可能对他毫无影响。
此时他温度低的几乎不正常,裴词一瞬间便皱起眉,原本迟钝的大脑清醒许多。
他伸手,先探了探谢凉的额头,发现并无异样,微微松口气。
再抬头,看被他摸了头也一动不动,显得有些乖巧谢凉,忍不住皱眉问:“怎么回事?”
“嗯……?”谢凉不解:“什么?”
“温度。”裴词解释着,又摸了摸他的头,才重新道,“温度怎么会这么低,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谢凉闻言摇了摇头。他面对裴词一错不错的目光,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如何说。
过了会,才慢慢道:“我方才去了冰库。”
还是江林生告诉他的。
他整日不用冰,江林生说,裴大人平日本就难得见些凉,好不容易遇到他,因为性格冷,体质好似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容易热。
这样一来,裴词与他在一处,好歹能缓解一二。
他却说断就断了。
谢凉听后,想了想,觉得江林生说的也有些道理,便去冰库坐了会。
他本不畏热,也不畏冷,习武后,身体更是能自我调整一般,不易改变温度。
在裴词身边,倒确实合适一些。
只是这些东西,谢凉并不想说太多,见裴词听后,还是一直看他,似有疑惑,想了想,便解释道:“我有些热。”
夏日取冰,本就是常理,先前谢凉不用,才显得不对劲。
裴词虽有些疑惑,但到底想不通为什么,疑惑的看着搭在身边的手指,莫名有些忍不住般,又上去碰了碰。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第25章
天气渐热, 周澜深往宫里的次数也多起来。
他行事低调,很是神秘,来了好几次, 总是步履匆忙的模样。
裴词见他的不多, 偶尔遇见, 只看他像是揽了什么差事, 十分着急,说不了几句话,便又苦哈哈来回奔忙。
周澜深是谢凉少年时便一手扶植起来的人, 十分得用, 他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平日里诸多作为, 背后皆有谢凉的意思。
裴词负责的领域与他不同, 他的事,裴词原本并不关注。
只是入夏以后,不知为何, 谢凉呆在裴词身边的时间忽的多起来。
往日里, 他不是呆在书房批折子,便是在与其他人议事的路上。治理一个王朝并不是容易的事,有许多细枝末节都需要他来处理, 他本身也不是懒散的人。
情况一直如此,然而自入夏以来,或许是天气闷热,人也烦躁起来, 又或许是朝臣多事, 谢凉干脆免了请安, 如无要事, 对其他人避而不见。
这原本没什么,一个王朝想要存在,总会有它固定的运转方式,皇帝即使偷懒一些,只要不昏庸,总不会对国家根本有所破坏。
然而北疆在谢凉手中,与在先帝手中,从不是一个概念。
皇帝懒散,在先帝时期,或许可行,然而谢凉权柄在握,本身脾性又阴晴不定,他不言语,只会让下面人不断的心中惶然。
这样惶恐十分容易带来猜忌,朝臣们压力倍增,虽暂时未出什么乱子,却也并不利于政权稳定。
一开始,裴词也感觉不解。
他能够感知到谢凉这般作为,应当是私下想有什么动作,周澜深行事虽然低调,但总不是密不透风,他多少能感知一点。
但具体是什么,两人瞒的很好,裴词至今也不知晓。
裴词没有探知谢凉想要做什么的想法,只是在思路清明时,平静的对谢凉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科考风波刚过,在这个节点,朝臣本就十分容易反弹,无论谢凉想要做什么,实际都更适合柔和一点的做法。
这不是一个难懂的道理,也是权衡之后所能做的最好的决定,裴词说的时候,尽量用了柔和的口吻。
他不确定谢凉会不会接纳,但说的时候,也从未想过阻止谢凉什么,更不是想强迫谢凉改变他的打算。
只是裴词无法解释这些话说完后,谢凉看向他的目光。
往日里,谢凉呆在他的身边时,虽不说话,但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放松状态。
裴词很喜欢这种状态,像是夏日里微冰的溪水流淌,虽不浩荡,却异常令人感觉舒适。
然而在沉默不语听过他的话后,谢凉看着他,虽未反驳,想了片刻后,也点头说好。
但有一瞬间,他仿佛整个人都疲惫下来。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过后,发觉前路渺茫,极度绝望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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