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盈又心存不忍:“但你们陈学长说会留在本校读研。你们想见到他还是有可能的。”
蔫草一样的小干事们才又像浇了水般喜笑颜开起来,焕发新的生机。
*
陈文港对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满意的,至少平心静气。
哪怕之前霍念生说要送怀表,又故意吊着他似的,这一个多月都没和他联系。
自从那七百万砸出去,自从空中花园得到那个不是答案的答案,陈文港反而不急了。
相较于前世,时间还没到。如果霍念生还没准备好爱他,他可以等。
他已经等了十年之久,多一个月,两个月,半年,都不是不能接受。
金城是陈文港的地盘,他前后加起来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他熟悉它身上的一草一木。只要霍念生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地盘上,他的心里就是踏实的。
这天陈文港来学生活动中心,离得还远,便见一小撮学弟学妹在楼门口逗一只大狗。
看到那条德牧,他一时愣神,有个学妹立刻说:“学长,不用怕,小黑不咬人的。”
另一个学弟嘿嘿笑:“看起来帅吧?其实它特别闹腾,就是只披着德牧皮的哈士奇。”
陈文港走到近前,问:“这是谁的?”
原来是住在附近的教职工家属养的狗,有时候牵了绳到校园来遛。
这条叫“小黑”的大狼狗,空有一副大型犬的体格,性格与世无争,据说有着被乡下大白鹅吓得挣开铁链满村狂窜的战绩,且十分亲热黏人,熟悉它的学生把它视为校园吉祥物。
陈文港征得狗主人的同意,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条德牧哈赤哈赤地扬起脑袋顶他的手。
陈文港蹲在它面前,抚摸它,用没有人听见的音量小声喊了一声“哈雷”。
它睁着无辜的眼睛,把下巴搁在他手心里,两只尖尖的耳朵转了转。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反应。
陈文港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
小黑舒坦地眯起眼,被挠得爽了,却被他突然震动的手机搅了好事。
陈文港把撸狗的位置让给其他学生,拨开人群,到一边讲电话。
“文港,好久不见。”霍念生用惯有的轻佻语调逗他,“还记得我是谁么?”
碧空如洗,忽有明晃晃的阳光照到眼上。
陈文港抬头仰望,原来是对面建筑的窗户把光反射过来,照到他的脸。
他被晃得心思散漫,微笑还挂在脸上,声音里已不自觉掺杂了一点怀念的意味。
他轻轻把手机贴在耳边:“念生。”
这一声叫得缱绻,那边却没有回应,像突然断了信号。
只有屏幕上通话时间还在一分一秒跳动。
半晌,霍念生方轻声笑道:“刚刚有一下,我觉得好像前世就认识你。”
这回轮到陈文港说不出话。
霍念生说:“是真的,很熟悉。”
第24章
霍念生走过来时, 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陈文港站在名人雕塑下,被一群年轻学生围着,言笑晏晏, 有条黑棕的德牧围着他们团团转,胸背的绳子牵在一个中年女人手里。
那些学弟学妹其实也在观察霍念生, 悄悄问陈文港他这朋友是做什么的。
一刻钟前霍念生突兀来电,问陈文港在不在学校。
“在。”陈文港问, “你找我?”
“我在你们大学门口。”
“哪个门?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了,你给我发个定位。”
霍念生这天穿的是一套苏格兰小格呢夹克西装,没有那么正式, 但不失绅士风度, 成熟又随意。因为天热,他脱了外套, 搭在胳膊上, 衬衫袖子挽了半截, 自带一种潇洒干练。
他的成熟和气场都与学生这两个字无缘,说是为人师表又显得过于风流倜傥。
陈文港笑着推他们:“好了好了, 该干正事了, 大家撸狗归撸狗,别忘了开张。”
“噫——”学弟学妹们顿时起哄, “学长你还藏着掖着,多半有问题。”
作为娱乐周刊上被八卦的常客,霍念生对众所瞩目的情况俨然习以为常。
他走过来, 毫不见外,跟众人友好打了招呼。
时间的确差不多了, 学生们跑去活动教室值班, 狗也被主人带去后面的小树林玩。
陈文港才转过来面向他, 任由霍念用眼睛生上上下下扫描自己。
他忽而笑了,沉声静气:“还在想上辈子什么时候认识过我?”
霍念生很遗憾:“记不住是我的损失。给我点时间,我再慢慢想想。”
“好。”陈文港莞尔,又问,“你今天过来是有事还是?”
“路过,想起宝秋说你最近经常在学校,就来问问试试。”霍念生靠在雕塑底座上,抱臂笑着跟他说话,“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我让她约了你几次,她都说你没有时间。”
陈文港忙归忙,霍念生所说的邀约,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郑宝秋提醒他防火防盗防霍念生,这还替他防着呢。
可真要想找人,难道霍念生没他的联系方式?多半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这两个人的台他都没有拆:“是有点忙。”
霍念生问:“具体在做什么?”
人都到跟前了,陈文港带他去学活中心参观。
一进活动教室,还是刚刚那波学弟学妹,嘻嘻哈哈地说又见面了,眼神往两人身上瞟。
教室里空间分成两个区域。
靠门口这边摆了两张桌子,墙上贴着“捐赠处”三个醒目大字。门上贴着花里胡哨的宣传海报,桌旁立着易拉宝,介绍活动详情和捐赠流程。
入库书籍密密麻麻地摆放在靠里的区域,用砖头和木板组成几排简易货架,分门别类贴着“历史类”“文学类”“通识类”等标签,每个货架中间均匀地留出小推车过道。
霍念生赞扬:“没想到你们做得还真是像模像样。”
他是对着在场学生说的,眼睛反而没看陈文港。
他似乎很会拿捏这种腔调,既不正式过头让人觉得虚伪,也没调侃过头让人觉得轻浮。
加之这位访客看上去来头匪浅,年轻的学生们很吃这一套,深受鼓舞。
有小干事热忱地介绍,又说:“其实开始还闹过笑话呢,大家都没经验,想当然把所有的书贴墙摆,结果真的堆成了书墙,书墙又堆成书山,黑压压的人进不去,书也出不来。”
另一个比划着:“后来还是学长带着几个男生连夜整理了一遍,重新规划了空间,入库和出库的动线要沿着一个方向,货架跟货架之间要做出巷道。现在这样是不是就好多了。”
霍念生听得认真,手插在兜里望着教室,似乎在想象那个壮观又好笑的场景。
说话间有人敲活动教室的门,问能不能捐书,不过只有怀里一本。
小干事过去检查,看了眼却扭头喊陈文港:
“学长,麻烦你来看——这本应该怎么办?”
陈文港闻声走过去,她手中是本烫金天鹅绒封皮的《泰戈尔诗集精选》。
厚厚的一册,装帧考究,印刷和纸张都很精良,能看出被保管得不错,簇新,除了扉页被墨水污染了一大片。可能是钢笔漏了还是怎么,黑色墨迹透过扉页,又染到第一页目录上。
书的主人是工艺美术专业的学生,解释:“我不是毕业生,这其实是我的设计作业。但一失手……唉,你们看到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不收也没事,我就把它拿回去扔了。”
这种程度的污染,不影响阅读,只是十分遗憾,能看出原本投入了很多精力。
白璧有瑕似乎是着世间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的遗憾。
越是美好的东西,那一丁点破碎就越让人恼火。
物有瑕如此,人有瑕何尝不是。
那学生挠头:“真要扔吧,有点舍不得,自己留着,看到又闹心,实在不行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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