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秋叶黄了又绿,江离的蹲着的地方,草长得都比他的身影高了。
突然有一天,江离那有些空茫的眼里一亮,他从角落里蹦了起来,仰天高兴道:“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白书流今日刚好空闲,倚着树给江离做小玩意。听他冷不丁地说话了,下意识抬起了眉。
只一眼,便让人有些恍如隔世的恍惚。
木怀青沉静的身影从天上翩然落下,环顾了一番才皱眉道:“你们怎们在这里。”
江离深深望着他,跳脱地钻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回道:“明真塔锁了,进不去。我睡觉的时候想盖被子。”
木怀青:“……”
白书流含着笑意轻轻拽了拽江离的衣角,在木怀青皱眉之前,出声恭敬道:“我宗门弟子奉无极仙尊之命,前来替回南守疆。多有叨扰,烦请见谅。”
“哦。”木怀青的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应了一声,想了想,才又问道:“他如何?”
“他……”白书流那清润的脸上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轻轻道:“他成亲了。”
“嗯?”木怀青挑了挑眉。
“他当年从无相境回去后,便禀告了宗门,和国主成亲了。”
白书流的声音被风吹开,那平静的话语却让隐在暗处的赵岚清呼吸一窒。像是春日斜阳下的微雨,细细密密,让人反应不及。
“成亲?人都没了,怎么成亲?”木怀青的眉毛因着诧异微微拧起,问道。
“和国主的牌位成了亲……”白书流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心,却还是跟他道:“不知道他在渡劫的时候感知到了什么……”
“仙尊说……,今生自己若要得道,情缘便已断。”白书流轻轻道:“只是,他当年便与国主结为了道侣。”
“哪怕物是人非,也该补上一个仪式。”
“只是一个仪式吗?”木怀青有些复杂地望着白书流,似乎是不确定一般,重复问道:“真的只是一个仪式?”
“还能有什么啊?”白书流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同情地望了木怀青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匆忙拉了拉江离的手。温声问道:“妖修大多至情至性晚辈理解。只是,倒不知道国师如何看待国主……,在仙尊面前殒身的事情。”
“他是为所爱殒身的……”木怀青眉头越来越深,清冷答道。
“可他……,也在别人的面前,杀了别人的所爱。”白书流静静道:“谁能够随心所欲地放下自己的心中挚爱,又有谁能轻而易举地原谅狠狠伤害自己的人呢?”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同一个。所以……,仙尊他……,已经断情绝爱了……”
“他在清徵宗的后山修了一座禁宫,不允任何人靠近。一个人在那里闭关,只和牌位一起过活……实不相瞒,状况有些堪忧……。掌门说,即便他断情绝爱却放不下恨,怕是一辈子也突破不了了……”
赵岚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的夜阑宫。
只觉得平静的话声音不大,却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在赵岚清心里划着。直到那里鲜血淋漓,痛到不能呼吸。
只是哪怕出了宫,那感觉也未曾消失,清冽的眼睛里带着空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
自从宗门弟子风吟天以年轻之姿顺利突破至大乘之期后,清徵宗的宗门便没有关过。
前来拜谒想要投门的仙者们络绎不绝,都想要沾一沾这别样的造化,早日精进修为。哪怕沾不到半分福气,能够有幸一览那位仙尊的风姿,也是好的呢。
“不过你就算是来了也白来。”以为刚从妖界换防归来的弟子,跟身边的少年道:“虽然之前还是我们的师兄。可都是仙尊了,那是何等的威严?如今早就闭门谢客了,哪儿都不去。”
“他都不出来,你哪里见得着他?”
“我若来了,有可能见得到;若是不来,不就一定见不到了?”那白发少年朝他笑笑,只一笑那浑身的冰霜气质便有如消融了一般,让人惊艳又受宠若惊。“多谢你带我进来。”
被他对着笑的弟子红了脸,忙挠了挠头,朝他道:“不用客气。白师兄既然让我们照看你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只是……”那叫李启的弟子想了想,还是从袖里塞了一个身份牌给他。“你要是真的铁了心想要见他,怕是也不容易。想必会耽搁许久。”
“我左右只修整一番便要离宗了,身份牌也用不着。你若是要在清徵宗常待,这个身份牌便给你用吧。”李启垂着头道:“虽然我位分低,没什么用。”
“不过,也总比你作为客人进去更有用点的吧。木落,你……,你保重。”
“好……,多谢。”那个叫木落的少年朝着李启笑了笑,接过他的身份牌望着眼前的宗门,像是有些动容一般,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和李启分道扬镳,直直望着白书流说的那座禁宫枯山而去。
无论风吟天会怎么对他,做什么样的决定,他也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都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赵岚清那和往日截然不同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可他真的只想再多看他一眼。
……
李启眼巴巴地望着木落从自己的视线中逐渐淡去,这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刚回过头来,便看到与他一起回来的弟子朝他挑了挑眉。揶揄问道:“你都已经帮人帮到这里了,怎么不告诉这小树妖,仙尊的禁宫周围全是禁制,是不能容人擅自进入的?”
“哪怕借用法器灵宝偷溜进去,被抓住了,可是要被严惩的。”
“我未曾不想告诉他……”李启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个小树妖,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定然被家中长辈宠在手心里的。他不听劝啊……”
“不过是小孩心性,为了看一看自己心中崇敬的前辈罢了……,看他修为也不怎么样的样子,应该闹不起什么波澜的……,吧……”
被觉得闹不起什么波澜的赵岚清已经踏入了清徵宗的后山内。摇落宫被修在那高山之巅,极为好认。
只是,那通往禁宫的路着实是难走。偏生清徵宗重地不允许飞越,赵岚清便只能在那重山之间,卯着劲儿地沿着那崎岖的小路往前而去。
不知道爬了多久,只看到摇落宫仍旧不远不近地坠在眼前,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半天努力而靠近自己半分。
赵岚清累得翻了一个白眼,坐在了一个石阶上便休息着。
头顶之上,仙鹤轻飘,赵岚清羡慕地望着它们。突然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掏着自己的储物袋。
在确定风吟天心思之前,他不敢暴露身份,浑身上下所有的法宝灵器都被换得干净。连送给风吟天和他一对的玉环都被他换成了这个朴实无华的储物袋。
不过里边的东西倒是不太朴实。木怀青怕他一个人出门应付不及,给他拿出了不少的法宝护身保命,就怕他再出什么闪失。
赵岚清从里边掏了又掏,终于从里边摸出来了一个小瓷瓶。
瓶里是木怀青在他出发前为他装下的丹药。补血益气疏灵的应有尽有。
其中有一瓶是用来化形的。
赵岚清估摸着自己是妖,仙鹤也是妖;仙鹤既然都能飞,自己想必也是能够飞过去的。如果自己是一只鸟就好了。
是鸟还不好办吗?赵岚清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将化形丹咽了下去。
没多久,那白发少年周身一荡,随后身形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一只通体洁白的漂亮小鸟。
漂亮是漂亮,小也是真的小。
赵岚清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品种,只是如今也不是挑剔的时候。他毫不介意地自己舒展着翅膀,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那摇落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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