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连忙应道,“是。”
没一会儿功夫就差人取来了宫中的一张杉木古琴。
在季闵屿身前放置好之后,卓连就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了这里。
颜承霁握着季闵屿的手抚上琴弦,“陛下可还记得如何弹奏?”
季闵屿右手在弦上抹挑一声,“丞相不必担心,朕自会为你伴好奏。”
花园外卓连守在拱门,不让闲杂人等闯入,这里距离季闵屿有些远,琴声传到这里已经若有若无,但是不妨碍能感觉到琴声清透。
季闵屿很多年没有再弹琴,虽然已经有些生疏,但是再弹奏起第一个音的时候,双手便自然而然的动了起来,已经不用思考,便知道下一步是勾还是抹。
他看不见颜承霁剑舞的如何,只能听见颜承霁衣袍划过鹅卵石,他挥舞着剑划过空中裂开的风声。
本来应该是不规律的声音,季闵屿听来却与自己的琴相得益彰。
此时季闵屿确实真的欣赏起了颜承霁剑舞,可是这不是他的本意。
于是他低下了头,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琴上。
颜承霁用剑极为干脆利落,每一步都没有犹豫。
在季闵屿的琴声之中,他旋转剑身于身后,身体侧转,脚边划过一个半圆,又转回了身。
发丝在他旋转之间扫过眼前,他抬起眼睑看见季闵屿俯首抚琴,突然抬起剑到胸前往前刺去。
季闵屿感觉到一股剑气,还没等他退后,颜承霁的剑便穿过琴身与琴弦之间,他往上一挑,琴弦尽断,发出了这一曲最后的一个音调。
堪堪收回手的季闵屿手指扫过断掉的琴弦,“可惜了一张好琴。”
颜承霁游刃有余地收回剑,“臣却以为其配不上陛下的琴技,承霁府上有一张名师所造之琴,改日便为皇上双手奉上。”
季闵屿勾起嘴角笑了笑,对于颜承霁的奉承不予置评,直接抬起了手。
颜承霁顺势将他扶起,将剑放在了一旁,朝季闵屿问道:“臣舞的如何?”
“自然是极好,估计天下少有人及。”
颜承霁微微一笑,“若陛下真的这样想便好了。”
“颜卿这话的意思是朕在说谎?”
颜承霁低下眼睛,握着季闵屿的手紧了紧,“是臣猜不准陛下的心思。”
季闵屿想收回自己的手,颜承霁全当不知他的动作,偏头道:“时间还早,皇上还是先回永延殿午憩片刻为好。”
到了寝殿,还没等季闵屿唤人来更衣,颜承霁便伸出手,开始替他解衣。
季闵屿反手拦住了他,“这种事不用丞相亲自动手。”
颜承霁任他握着手,解释道:“是皇上让臣伺候起居。”
季闵屿摇了摇头,秉持着恩威并用的原则,很自然地承认了错误,“是朕糊涂了。丞相是国之重臣,能做的远比这些要重要的多。今日丞相劳累半日,朕看还是早日回去休息。”说完便朝外喊道:“卓连,替朕更衣。”
站在门外等候的卓连听见吩咐,说了一声是,便走了进来,只不过步伐放的很慢,边走边看着颜承霁的脸色。
颜承霁并没有说什么,收回了手,对卓连说道:“小心伺候。”
“是是,奴才明白。”
等颜承霁走后,卓连在自己身边帮忙换衣的时候,季闵屿问他:“你觉得颜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连手下顿了一下,毫无痕迹地掩饰了过去,“颜丞相奴才岂敢妄加议论,只是皇上若是问的话,那依奴才看,风姿绰约不说,丞相出身名门少年成才,博古通今才华盖世,实属难得之才,满朝文武之中估计也没有哪个能比的上的。”
“是吗?”
卓连说的不假,当初季闵屿能找上他,便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两人也算是知己。
颜承霁不是一个愚忠的臣子,有心机有手段,季闵屿其实很欣赏这一点。
所以他不想做的太绝,只要自己这个皇帝不用日夜担心这个位置是否稳固,即便颜承霁权利大一些也无妨。
所以才数次试探。
只是颜承霁的态度实在有些暧昧,季闵屿越看越不清楚他的意思。
————
没有多久,颜审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贾岩在距同洲道二百里地的地方被颜审抓获。
那时正是凌晨,颜审带着兵骑着快马穿梭在森林中。
之前因为贾岩的马车在乡间太过招眼,所以途中的住户都记得很清楚。
当颜审带着人来问的时候,便脱口而出了贾岩逃离的方向。
贾岩最终还是在深林中被擒。
中途他还弃了车,徒步逃跑,可惜比不过骑马追赶来的颜审。
而且在回途中,他突然拼死反抗,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杀害了一名士兵后,颜审便下令当场就地正法,在他还没逃出去数十步之时,便被一箭射中。
因此在奏折中他还向季闵屿请罪自己妄下决策。
只不过季闵屿觉得这样的判断并无不妥。
毕竟怎么说,贾岩手上都已经有了数条无辜之人的性命,现在又加上了一条,这种时候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如果押回来,按程序进行,说不定夜长梦多还会生出一些事端。
季闵屿让颜承霁回了一个阅字,便未多说什么了。
其余的事,等颜审将贾岩的尸首带回同州道示众之后回到京中再说。
颜承霁写完批阅之后,看了一眼,“颜审不日就会回京中,此次他立了大功,陛下想要怎么嘉奖他?”
“丞相觉得该赏他什么?”
颜承霁合上折子,抬起眼来,“陛下有陛下的决断,臣的猜测并无用处。只是他资质尚浅,若不想百官非议,臣还是希望您可以三思而后行。”
“为何要三思?难道颜卿以为朕要封他为左相不成?”其实颜承霁说的是御史大夫这个位置,但是季闵屿不想按他的意思提起这个官职。
“陛下当年已经亲封了臣这个丞相。”颜承霁看着季闵屿,缓缓说道:“自然不会再拜另一个。”
季闵屿没说不是,也没说是,“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承霁相信皇上绝世聪明。”
所以说季闵屿看不懂颜承霁,某些时候对自己百依百顺,某些时候又惯会用这口腹蜜剑。
他端过茶杯,悠然低头喝了一口,“下去吧。”
————
终于到了颜审回朝的日子,到了殿内的时候,他风尘仆仆,看着比之前做中领军的时候变了不少,若不是顾及着要面君,提前换了衣服,身边的官员估计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
毕竟他是亲自提着贾岩的尸首回的同州道。
当时他满手血渍,但是百姓眼中并无畏惧,只有欣喜与感激。
那时颜审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
所以此时他跪在殿内,看着在颜承霁引领下走出的季闵屿,心中也不无感激。
“臣不辱皇上交代,办案归来。”
颜承霁瞥了他一眼,扶着季闵屿坐到位上,站在了一旁。
“贾岩一事,你办的很好。”季闵屿扶着把手,“朕说过此事若是办的好了,定重重有赏。”
颜审对于嘉奖并无太大执念,“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
季闵屿撑着头,往颜承霁的方向偏了偏。
在这种时候,他总想着要是自己还看得见就好了。
颜承霁回望向他,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替他开口道:“如今御史大夫职位空缺,其下无人,臣斗胆提议,不如便将颜审封为副官御史丞,假以时日也能替补上仲大人的空缺。”
这个位置也不是普通官员轻易能上的,将颜审这样资历尚浅的人至这个位置已经是破格提拔,所有人也都没有异议,是个折中的法子。
既然颜承霁已经说了,季闵屿便直接问颜审:“你可觉得满意?”
颜审自然不会不满,俯下身子说道:“谢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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