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将脸转过去,只留给姚辞一个半身背影:“只是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姚辞一怔,船长又换了轻松的口气:“打个比方吧,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去找人占卜,对方告诉他这一年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伤得很深,于是他坚持着一整年都没跟陌生女人说话。”
姚辞问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他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骑单车的老太太撞进了医院。”船长说。
第52章 这位邻居
说完之后,船长便短暂地从船舵上松开双手,举起来晃了晃,仿佛是终于不担心姚辞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于是伸了个懒腰。
姚辞踌躇片刻,又问:“我爹他知道吗?”
船长开口的时候没有回头,所以姚辞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姚家主同意的。”
“二少爷,您要是放心了就请回吧,不然您在这儿,我们老是担惊受怕的。”一旁的工作人员出声道。
姚辞确实也没什么理由再待下去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船长说了句抱歉之后,便快步离开了驾驶室。
只是虽然获得了关于偏航的解释,但他的心里还是不那么服帖,走在日落玫瑰的走廊上,总觉得什么地方好像出了差错。
忽然间姚辞想起了那些躲在深层甲板里的Omega,这些天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厉以行身上,短暂地遗忘了停尸房下那间潮湿污浊的舱室。
Omega们没有在公海被交易,那他们将被送往何处呢?
……会不会这才是日落玫瑰偏航的真正原因?
或许所谓的水母群只是一个幌子,船长说他们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姚震同意,有人在某个环节编出这么一个理由,正是为了在姚震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将船开往另一个方向。
姚辞定了定神,决定去找李拜添,借他的工作磁卡去一趟底层甲板。
现在还不到交接班的时间,底层甲板空空荡荡,大半工作人员都在海平面以上的区域忙碌,姚辞几乎没有碰见什么人。
停尸房平日里不上锁,姚辞压下门把手走进去,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冷光灯,他转过身,干脆利落地将门反锁了两道。
房间里被人收拾过,仿佛上回的人仰马翻狼藉一片都是他的幻觉,这里不曾有烟雾四起,不曾有酒液遍地,唯独一整排停尸柜贴墙放置,在灯光映照下泛出幽幽的金属光泽。
姚辞走到地底靠墙角的那一只抽屉柜附近,一手捧起柜门上的铁锁,一手从衣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有了上回开锁的经验,三下两下之后,他就听见了“咔哒”一声,锁头应声弹开。
抽屉柜里仍旧放着那只深蓝色的裹尸袋,姚辞把袋子连同里面的假人一同拖出来,轻车熟路地踏进去,矮身向深处爬行。
摸黑前进了一段时间,他的手被一串冰凉的锁链硌了一下,姚辞蓦地刹住,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找到锁链的末端之后在腰间缠了几道,将锁扣卡紧,伸手去触碰甬道边缘的位置,摸到之后便慢慢挪了过去,两条腿悬空,紧紧握着锁链向下降落。
降到半空的时候,姚辞低下头,找到垫脚椅的位置,一点点把自己往下放,脚尖准确地碰到落点时,他松了一口气,将全身的重心落了下来。
还不等姚辞将腰间的绳索解开,一双苍白的手就迫不及待地攥住了他的肘弯。
突如其来的钳制让姚辞的心脏险些停跳,尚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急切的声音就在他的身侧响了起来:“您能帮帮忙吗,我们这里有人生病了,烧得很厉害,再不去看医生他可能就要死了。”
姚辞转过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上次那个求他不要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的Omega少年。
“没人带你们去看病?”姚辞想起了什么,“你们的那个大恩人呢?”
少年一下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出声:“……他很忙,平常不怎么来的,都是派人来看我们,前几天我求他们,他们说船上有海盗来过,医疗资源紧张,要我们再等一等。”
姚辞皱了皱眉,海盗来过是事实,但需要治疗的人数很稀少,医疗资源紧张更是骗人话。
他打量着少年眼下皮肤上刺刻的帝国军方戳记,突然毫无预兆地发问:“是蔡司挺吗?”
日落玫瑰上据他所知有军方背景的有两个人,假如偷渡这批Omega的幕后主使不是厉以行,那是蔡司挺的可能性很大,此刻少年对他没有防备之心,他猝不及防地抛出问题,哪怕对方不承认,反应中多少也会露马脚。
然而少年却迷茫地看着他:“您说……蔡什么?”
姚辞盯着对方不说话。
少年却不曾像他预想中那样流露出心虚的神色,表情看起来是千真万确的困惑。
倘若这是伪装,那连他这个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要自愧不如。
只是不是蔡司挺,又会是谁呢。
“算了,”姚辞侧过头去打量周围的其他Omega,“谁生病了,现在跟我上去。”
少年立刻跑到阴暗的角落里,搀出了一个同样瘦弱的同伴:“是他,他是我朋友,叫乔原。”
姚辞见乔原脸色发青,唯独眼圈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知道对方情况不容乐观,便问道:“还有劲儿爬上去吗?”
乔原抬起头,看着悬在半空的金属绳索,勉强点了一下头。
姚辞蹙起了眉,想了想道:“这样,我先上去,然后把绳子给你放下来,你也使点儿劲,我试试把你拽上去。”
他下船的时机合适,底层甲板几乎没有人在走廊上活动,即使从停尸房里带出来个形迹可疑的人,也并不引人注目。
姚辞带着乔原来到日落玫瑰在海平面以上的部分,他能看出对方虽然精神萎靡,但见到眼前奢华淫靡的景象时,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原来这艘船的上面是这样的。”乔原低声自言自语。
姚辞带乔原走安全通道去了二层,正好这天段千岭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查资料,助手也不在身边。
“段教授。”姚辞用指关节扣了扣门。
段千岭眸中原本是面对学术理论时严肃的神态,但看见门口的姚辞之后,脸色便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
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给姚辞开门。
姚辞先将乔原推了进去,自己四下张望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人看见他们之后,才紧跟着进了门。
乔原局促不安地站在段千岭面前,觉得浑身脏污的自己同这个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地方格格不入。
段千岭注意到了这个Omega,他见对方不好意思同自己搭话,便问姚辞道:“阿辞,这位是你的朋友么?他看起来不太好。”
姚辞犹豫一下,对段千岭道:“段教授,您能不能帮他做个检查,但是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让别人看见。”
这个要求让段千岭很是意外,他又看了一眼乔原,放低声音问:“阿辞,发生什么了?”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太过复杂,姚辞自己都没搞清楚,段千岭是干干净净做研究的人,他不想把对方牵扯进来,便说道:“教授,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您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
段千岭凝视着姚辞,发现小少爷的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有凝重,也有迷茫。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
停了停,又对姚辞说:“你先回去等吧,跟着他的人多了,反而引人注目,等检查结束,我再叫你过来。”
姚辞觉得段千岭说得有道理,“嗯”了一声,又叮嘱了乔原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新房间,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段千岭迟迟没有给他反馈。
他忍不住给段千岭传了简讯过去,问是否出现了什么意外,段千岭回复得很快,只说要他再等等。
姚辞心神不宁地盘腿坐在床上,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从自己原本的房间把从购物廊买的投影仪搬了过来,打开之后随手点进了他最常看的那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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