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追问,伸手勾了一下对方制服的袖口:“你这衣服,跟赌场里那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一样么?”
晚间七点,那位货舱看守怀里揣着大富大贵发财梦,准时在赌场门口等到了姚辞。
姚辞打扮得很随意,浅色的衬衣下摆扎了一边在腰里,露出半截瘦削腰线。
赌场门口霓虹灯闪,流光溢彩,飘出发牌机不眠不休运转声音,如同美人眼风勾人,欢迎各位至此寻欢作乐,放手一搏。
姚辞共看守走进去,淹没在衣香鬓影之中。
赌场室内的每一扇窗都有厚重落地帘掩盖,是要客人忘记黑夜白天,只记得面前的筹码与纸牌。
姚辞四下望了一望,看见李拜添端着托盘站在一位荷官身后,他别开视线,绕了几圈之后,假装随意地坐到了那张桌子前面。
看守殷勤地给姚辞换了筹码送过来,姚辞先下了几把小的,面不改色地连着输,活脱脱一位给人散钱的财神爷。
“二少爷,要不然改成拖三吧。”看守明明心下暗喜,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劝姚辞把台底赔率压低。
姚辞看荷官拿走筹码,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
看守“啧”了一声:“二少爷好气势。”
最新一局姚辞下了最大限额的赌注,荷官继续发牌,姚辞把明牌拿在手里,荷官捏着一张背面朝外的,问他还要不要。
低头看着手里的牌面,姚辞假意踌躇起来,他理了理衣领,朝站在荷官身后的李拜添伸出了手:“给我杯酒。”
李拜添便从托盘中取下一支鸡尾酒,递给姚辞的时候一下子没拿稳,高脚杯倾翻在地,酒液泼溅出来,桌面也留下了不多的液体,淡淡酒精味道在附近的空气中散开。
“不好意思,我马上处理干净,”李拜添惊慌失措地用手掌去擦桌上的水渍,“还请二少爷不要责罚。”
“快着点儿,不然砍了你的手。”姚辞语气不善道,目光落在李拜添的手上,看出对方的动作是按顺时针方向进行。
这是他们事先商定的暗号,下午姚辞带李拜添来赌场踩过点,此刻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牌给我。”姚辞对荷官说。
荷官递给他,姚辞翻开,是一张黑桃J。
他示意停牌,荷官翻开暗牌,还需要再摸一张。
姚辞单手支着脸,笑嘻嘻地看着荷官又拿了一张牌。
方片Q,点数太大,爆了。
姚辞吹了声口哨,看守的脸绿了,眼见着姚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赶紧阻拦道:“二少爷,这就不玩了?”
“还玩?”姚辞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还得起吗?”
就是因为还不起才想让他接着玩,输了好抵债,看守尴尬地活动了一下嘴角,想赔笑又笑不太出来。
“玩也行,”姚辞的视线贴着看守的胳膊落下去,又坐回了椅子,“不过你没钱了,先把这只手押给我吧。”
看守闻言立刻哆嗦了一下,姚辞不依不饶道:“还犹豫?你这胳膊值这么多钱么?”
赌场这种地方一个“钱”字逼死人,看守人骑虎难下,只得点了头。
李拜添方才简单擦了桌面上的污渍,姚辞同看守人定下赌约的时候他去取了清洁剂回来,荷官再一次发牌,李拜添蹲在地上用清洁剂喷地毯。
姚辞这回下的还是最大注,荷官给他两张明牌,李拜添从地上站起来,大概是清洁剂沾了一点在眼皮上,他伸出左手擦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落进姚辞眼里,他会意地对荷官说:“停牌。”
荷官翻开暗牌,先前的是张红桃J,这张是梅花8。
姚辞“嗤”地笑了一声,张开手指,他的是两张方片K,赢了。
小山一样的筹码堆在面前,一枚枚彩色金属片因为被万人过手磨得很光滑,姚辞潇洒地伸手一推,山崩地裂,筹码哗啦啦倒在桌面上,金声玉振,穷奢极侈。
“恭喜二少。”荷官撑住桌面,微微欠身。
看守腿软了,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二少爷,求您……”
“求我什么?”姚辞低下头看他,“求我再玩?你的手还够用么?再这么下去,你是千手观音我都能给你剁成断臂维纳斯。”
看守不敢说话了,姚辞眸光流转,忽而笑了:“这样吧,你拿一样东西来换,不仅你的手我不要了,连这些债也一笔勾销,你看怎么样?”
从赌场里出来的时候,姚辞手中多了一本装订好的船上货物清单,顺带还让看守下了保证,不许再让那位小姐的男朋友进出赌场。
他回了房间之后,又拿出之前的入住介绍手册,翻到船体与航程基本信息那部分,同货物清单对照着看,看完以后便抽了支笔在旁边演算,在船体模型图上画下一道横线。
现在夜深了,他要确认的事情得留到明日天光大亮时才能做,姚辞将那张图纸撕下来,用笔压在了桌上。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他这时候才觉出累,去浴室洗了个澡,披着睡袍擦头发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安安静静躺在他通讯录里的倒霉未婚夫。
裴赠是个闷葫芦,一整天都没给他传过简讯,也不知道这人成日呆在房间里憋不憋得慌。
说不定这时候他给人家解解闷,对方还能记着点他的好。
姚辞点开同裴赠的消息界面,指尖点着屏幕,煞有介事地给对方发了一条诈骗简讯:“先生您好,我是保险公司的,请问您平时远距离外出一般都乘坐什么交通工具?”
他的头发快要擦干的时候裴赠回复了。
“轮椅。”
第9章 真听话
姚辞捧着毛巾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这人真会聊天,聊到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接不上。
憋死活该。
姚辞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准备努力地同裴赠多聊几句,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让两个人先前的话题起死回生,对方倒主动开了口——
“能看到是你发的。”
姚辞打字回他:“所以是跟我开玩笑?”
裴赠说:“我有时候走不动路,真的要坐轮椅。”
好不容易见他有回应,姚辞立刻顺水推舟:“那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要不明天我去看看你?”
“不必。”
姚辞碰了个钉子,倒也没生气,只是说:“不去也行,我叫人给你送点补品过去。”
裴赠没有再拒绝,但也没有说谢谢。
姚辞再接再厉:“你一直待在房间里是不是挺无聊的,要是想的话,我花钱找几个舞女去陪你。”
过了一会儿,裴赠说:“你家里人辛苦赚的钱,你就用得这么随便?”
这句话倒是很符合姚辞对这个病秧子未婚夫的想象,对方一穷二白,估计正指望着姚路的嫁妆过后半辈子,听到这种挥霍行径不会不心疼,毕竟都是未来的共同财产,此刻多花一分,以后就少一分。
他笑眯眯地说:“也不是一直这么随便,我今天用钱的时候就挺紧张的。”
裴赠便问他用到哪儿去了。
“打牌输了。”姚辞道。
他觉得如果此刻裴赠在自己面前,脸上的表情一定可以用一串省略号概括。
逗这人玩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赢的比输的多,”姚辞看了一眼时间,“你睡吧,不早了。”
放下通讯器,姚辞搓干净发梢上最后一点水滴,将毛巾挂起来,去窗边站着吹头发。
夜里的海是墨色的,船身的灯光映在水面上,柔若无骨地荡漾,姚辞看了一会儿,待头发吹干便躺下了。
第二天他带上那张图纸去了日落玫瑰的一层甲板,清晨刚过,船头散落着柔和的日光,有不少人在此散步,一两声闲谈落进姚辞耳间。
“北方那两个国家在打仗,你听说了吗?”
“我知道,说是快要突破防线打到帝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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