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偃道:“都要吧。”
巫妖道:“医生来的时候,我给你上个虚弱诅咒,他把你的脉时,就能感觉到你的衰弱。容貌的话也简单,我在项链上施个混淆法阵,所有人看到你都会下意识觉得你面容苍白,久病缠身。”
萧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操作多了。”心里却又有些患得患失,巫妖根本没问他为何要装病,显然对他的境况也有了认知。
看看日已西坠,萧偃重新披了外袍,慢慢走回麟潜宫,才回到夹道上,一眼又看到了祁垣正守在门侧柱子旁,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和他说话:“进来,正好有事交你办。”
祁垣微抬眼皮,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但仍是恭恭敬敬垂手跟在萧偃身后进了书房里。
萧偃刚刚练完剑,浑身粘腻,其实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走,进了书房在书架上拿下了几本书下来,让人拿给祁垣:“母后时常要诵经,但朕看过母后的常翻的佛经,觉得字太小了,时间长了恐伤目力,正好你识字,字也写的好,风神峻拔自有品格,就把这几本佛经重新抄了吧,字要大。”
祁垣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接了过来,躬身应了,萧偃继续吩咐道:“朕会和何常安说,免了你其他差使,你就专心抄这几本佛经,抄好了再说。”
祁垣应了,萧偃转身便去寝殿,一路听到他吩咐人备水洗浴。
浴池内水雾氤氲,萧偃靠在池边,感觉到因为挥剑过度酸痛的手臂和双腿肌肉在温热的水里缓缓放松,十分舒适,长长吁了一口气,将头往后靠在了池边的玉枕上。
“为什么要让他去抄佛经?你花那么大功夫把他救了,不打算培养他为心腹吗?”
萧偃一怔,没想到巫妖会关心这个,嘴角微微又翘了起来笑了:“不是我救的他,是你救的他。”
巫妖淡道:“是你的要求。”
萧偃笑了一会儿才道:“事实就是人是你救的,光靠我并没办法救他,这不属于我自己的能力,他如果是因为我救他就效忠于我,也将会发现我本人实质上的弱小而背弃我。”
巫妖居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我以为你会收拢人心,发展你自己的势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救他?”
萧偃顿了顿:“我想救他只是单纯就是想救他而已,我现在这样自身难保,无能为力。不管谁在我身边,都是被关注,他越优秀,就越会被人千方百计控制,提前被扼杀,倒不如让他冷一冷,活着,才有机会。”
巫妖沉默了,萧偃闭上双眼,睫毛湿漉漉贴着,白皙脸上透出了红晕,他看巫妖不说话了,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巫妖温和道:“不会,你能认识到我的力量不属于你,这很好。你本来可以让我替你救人,让我给你钱财,拿去收买人心,但是为了恩来的,总会欠了旁人的恩而背弃你,为了钱财而来的,也总会为了更多的利益而离开你。但为了你个人的能力和魅力而来的人,那才是真正会忠于你的人。”
他是要借这真龙之气修补自身,但若是这真龙借魂匣在手要挟自己,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品性卑劣,那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脱身的,毕竟眼前这人王,实在弱得连一个诅咒都经不起。
但这少年这些日子,只是借助自己的能力不停地在提升自己,除了救人算是个自己提出的,其他完全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这确实很讨人喜欢,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意料之外。
萧偃微微扬眉笑:“任何人都不会无条件付出,弱者总会被抛弃,相信我,我会让你恢复从前的能力的。”
巫妖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我们那边有句箴言,强者不需要朋友,弱者才依附他人,你能认识到先提升自己的能力,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是强者的心性。”
萧偃不知为何居然听出了巫妖语声中仿佛带着的笑,双眸也笑得弯弯:“多谢你的肯定。”
难持者莫如心,易染者莫如欲,自他得到这只妖开始,他就从来没想过放手,只是,他不能让巫妖发现,他的欲望是那样的大。
从进宫起,他就从来不能有正常的喜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喜欢哪个内侍奴婢,亲近哪个乳母,统统都会被严格纠正,等进书房读书,太傅大学士们就更是动不动就跪着规劝皇帝,仿佛只要没有从严劝诫,皇帝就会变成历史上那些昏君。
在大臣的口中,偏宠奸佞后妃的皇帝荒淫,热衷游猎出巡的皇帝为昏聩,迷恋琴棋书画的皇帝是无道,好佛好道的皇帝也是国之不幸。
历史上,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的英主明君多得很,为什么他连吃个肉都得偷偷摸摸?
只因为权力不在他手里罢了,他早就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不需要教,以史为鉴,史书上被饿死捂死的皇帝多得很。
而如今他再次有了无法压制的欲望,他有了无论如何都想要的东西,他会步步为营,用最大的耐心,拿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天下之难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宋·朱熹《四书或问》。
第13章 迎夜来
“让祁垣给哀家抄佛经?”
孙太后有些意外,又问内侍:“为什么要给哀家抄佛经?那祁垣呢?可有什么反应?”
内侍垂手应道:“皇上说娘娘看的佛经字儿太小,日久天长恐损目力,正好祁垣字好,重新抄一套给娘娘读着方便,还让何总管不要再给祁垣安排别的差使,祁垣接了差使,倒是认真办差,日日抄着了,只是那经书颇多,又要细细抄来,怕是要抄上几个月才算能交差。”
孙雪霄一旁笑道:“皇上真是细心,侄女羞愧,天天见着姑母诵经,竟没想到这一点。”
孙太后含笑不语,只点了点头,挥手命人下去,孙雪霄看孙太后神情,问道:“姑母如何这般关注这样一个小内侍?”
孙太后看着孙雪霄,倒是愿意教她:“大家里头,惩戒不听话的女眷或是贵人,无外乎抄书抄经,禁足罚跪。皇上明明待这祁垣颇为上心,结果这么辛苦弄到身边,却只是让他抄经,宫里内外怕都看着祁家这小子是否能得圣心,未必愿意让个罪奴能够安安稳稳留在皇上身边。如今陛下冷着他不用他……说起来好似看不上他,但其实反算是护着那奴才了。”
孙雪霄笑道:“那不正说明了皇上仁善,念旧情吗?姑母如何反而似有不喜?”
孙太后道:“皇上一贯身子不大好,昨日御医都才来报说身子亏空,需得静静养着,几乎不能问前朝事,如何会想到这内里的弯弯绕绕?前些日子甚至还和哀家说,有大臣说大婚后即要亲政,他身子精力不足,尚不打算亲政,因此不欲大婚。陛下若是有此城府,为祁垣绸缪打算,这亲政一语,莫非也是试探哀家?”
孙雪霄瞳孔微缩,想不到皇帝这样一个小小举动,超出了姑母的意想,便会想得如此复杂,看来姑母对小皇帝的控制欲,已强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如此,待自己果然也成为皇后,莫非也要完全听姑母一言一行,一旦有一点违背之处,便要受到猜忌?
她心念数转,但面上却仍然微笑着道:“侄女倒觉得是姑母想太多了。罚抄经与为母后抄经,这岂能相提并论?陛下夙性笃厚,一贯仁孝诚勤,命信得过的人为姑母抄经,且这祁垣又是姑母施恩,专门调出来放在皇上身边,乃是姑母慈祥爱护之心,皇上必定感恩在心,才命祁垣为您抄书,应也有让祁垣感报您深恩之意。”
“再者,”孙雪霄一笑:“我觉得陛下让那祁垣不在身旁伺候,只在屋里抄书,倒算得上是体恤之意了,那祁垣心高气傲,如今沦落为内侍仆役,让他真的跟着皇上进进出出伺候,怕是面上一时下不来,为姑母抄经,又避着人,这也是陛下待下宽仁了。”
孙太后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心下微宽,笑道:“雪霄说得很对,倒是哀家多虑了。”她长叹一声看着孙雪霄,眸光慈爱:“哀家对皇帝,那是一片慈爱之心,全为他打算,只是如今皇上年岁渐长,又时时有些小人中伤离间,你知道的,皇上毕竟不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哪经得起这其中的谗谤呢,因此我也难免有时候想多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