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惊心动魄的并非是这里是灵堂,棺椁里装着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而是从刚才的行为所显露出的他对郁家主的不在意。
在他眼中,只有自己和郁止是人,其他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物品,又何谈在意和尊重。
他低头垂目,故作认错,“对不起。”
“怀桑……我只是太在意你了,你从来没有离我那么久,那么远……”
“伯父去世,我也很难过,可亡者已逝,不可追,只有珍惜还在眼前之人,比起伯父,我更担心你,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不照看着你,我不放心。”
郁止哪里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他并未拆穿。
“不是要派人送我?无需担忧。”
楚珩不高兴地扯了扯唇角,“他们又不是我……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已晚,你明早还要上朝,我又有重孝在身,不便留你。”郁止下逐客令。
楚珩心知他还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心存不满,虽不愿走,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出了郁家,楚珩坐在马车上,左手摩挲着指腹,“他今日对我这般不客气,是不是表示在他心里,我还是最亲近的人呢?”
这么一想,忽然又开心了。
马车骨碌碌向前,然而外面的声音非但没有安静,反而越大热闹起来。
楚珩挑来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入眼满是灯红酒绿,花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嬉笑怒骂万般风情。
“陛下,听说那潇湘馆中有颇具才情之人,尤其是那笙歌公子,不少达官显贵为他一掷千金。”一名宫人暗示讨好道。
楚珩冷眼一扫,唇角扯出一抹冷嘲,“朕喜欢聪明人。”
“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不等那人求饶,楚珩便看也不看他一眼,嫌弃道:“回宫后,别让朕再见到他。”
“是。”
楚珩身边知道他与郁怀桑之事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之前身边伺候之人都是知道的。
但从前从未有人竟敢这般自作主张。
楚珩很生气,并非生气自己被人揣摩圣意,而是生气他们竟敢拿那些贱人跟郁怀桑比。
他们认为郁怀桑是什么。
谁都能取代的吗?
停灵七日后,郁止便带着送葬队伍启程。
郁夫人本也想跟着去,然而家中事务繁多,她脱不开身。
最终,她只能把小儿子托付给大儿子,希望两个儿子一起送夫君回乡。
郁二郎与郁听澜乃龙凤胎,二人同岁,郁二郎看着却比已经嫁人的郁听澜还懂事些,路上也没抱怨吃苦,有时还会帮郁止分担路上的繁杂事物。
“兄长,前方就是驿站,我带人先去打探一番,若是不合适,咱们再有几里地,去镇上住客栈。”郁二郎问道。
郁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咱们是送葬队伍,又是深更半夜,客栈多半进不去,若是驿站无法住人,便在附近找个落脚之处,明日再走。”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郁二郎崇敬地看着他。
郁止笑了笑,“饿了吧?我带了些甜糕,拿去吃吧。”
小孩子受不得饿,尤其是为了守孝,这孩子一路上别说肉,连个鸡蛋都没吃上。
郁止心中虽不赞同守孝吃素三年,却也知道这事有关名声,只能弄点好吃的让这便宜弟弟不那么饿。
“多谢兄长。”郁二郎笑着双手接过,
有过一条山道,下去便是官道,然而夜晚山里总有些不长眼的小东西出没,狼叫声在空旷的山里嘹亮响起,空旷幽远,还带着森森冷意。
地面积雪将泥土浸湿渗透,踩上一脚便能轻易滑倒。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能对神出鬼没的野兽作战?
队伍人心惶惶。
郁止握住腰间长剑,指节冰凉,雪地里幽幽冒出几道绿光,郁止手中剑还未动,便听几道箭矢破空声传来。
白色的羽翼在眼前擦过,飞速没入几道绿光中。
狼群长啸,飞快逃窜!
“兄长,有人!”郁二郎慌忙道,“谁在背后藏头露尾,难道是贼人?”
闻言,轻笑声传来。
“救命之恩不报答,反而被诬陷是贼人,原来这就是饱读诗书,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
“哦,原来是郁侍郎的弟弟,那便不奇怪了,应当是家学渊源。”
郁二郎闻言既羞又恼。
他动了动唇想要认错,郁止拍了拍他的肩。
郁二郎羞愧低头,“兄长,我似乎给你丢脸了。”
郁止不恼反笑。
“小弟年幼,太过紧张,谢指挥勿怪。”
谢辞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还是那张冷脸,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便服的手下。
他原本正在外地办差,谁知楚珩一道圣旨便让他来护送郁止,还没回京,他便又要中途改道。
想在驿站守株待兔,谁知久等不至,又听驿站人员说附近有野兽,担心目标任务出事,自己要被兴师问罪,这才半夜带人相迎。
见到郁止,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冷着脸沉默地走在一旁,和郁止的对于泾渭分明。
郁二郎被这人讽刺,虽知道自己有错,心中却仍是对谢辞的态度不喜。
这个人竟然连兄长的面子都不给。
“兄长,这是何人?”
“谢辞。”
“原来他就是谢辞。”郁二郎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态度,果真如他人所说那般……”
郁止看他:“说他什么?”
郁二郎:“脾气又臭又硬。”
郁止忍俊不禁。
谢辞上任没多久,名声却传得飞快,不过,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他经手的案件,调查的官员,每一个漏网之鱼,有人想要找他疏通关系,他一个面子都不给,想要通过别人走门路,又发现这人根本没什么门路可走。
谢辞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大家也就看明白了,这就是楚珩的把刀,人能跟刀谈什么感情?
想到这儿,那些想要拉拢他的人也都散了。
他们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
于是许多人见到他都绕道走,短短几月,他便成了鬼见愁。
郁止刻意为之,不便与他深交,这路上的态度也都冷冷淡淡,并不接近,更不热络。
一行人在县城中停下,准备补充干粮供给,给马匹补充粮草,郁止决定在此停留一日。
郁二郎起床后,便想去找兄长,他找了一圈没找到,询问之下,才得知兄长一早便出门逛街去了。
郁二郎皱眉不解,他们重孝在身,应该戒娱戒乐,兄长可不是不知道的人,更不是不尊重父亲的人。
他思索片刻,心中猜测是兄长有正事要办,这是找的借口。
“我知道了,若是兄长回来,派人通知我。”
“是,二郎君。”
街上吵闹之声传到郁二郎耳中,他皱眉询问:“外面在做什么?”
“小的不知。”
郁二郎剥开人群走去一看,便见街上是围了一圈人,正在对着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一个嚣张的声音远远便传入郁二郎耳中,“我本公子也是相貌堂堂,家中并未娶妻,你为何不愿?”
“小娘子,本公子告诉你,你今儿就算是告到那县令面前,又能拿我怎样?”
“整个杨柳县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还敢娶你?”
那公子冷笑着看着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
后者的手的高高扬起,手腕却被那公子抓住,挣扎无果,悲愤道:“你无耻!”
“我就无耻!”
郁二郎看得皱眉,当街调戏民女,这人若不是实在太蠢,就是背后靠山很大。
思索间,忽见那公子迅速尖叫一声松开手,看向人群,厉声呵斥道:“谁?!谁要多管闲事?!”
谢辞正要站出来,忽然感觉手臂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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