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信昀后退的那一刻,仿佛惊动了什么。正与谌泓渟忘情拥吻的容昀却转头来看了李信昀,他结束与谌泓渟的亲吻,挣开了谌泓渟的拥抱,朝李信昀走过来。
容昀静静地凝视着他,李信昀觉得自己仿佛在照镜子一般,对面的人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却并非自己,而自己也不是他。
“是你。”容昀看着他说道,他的目光将李信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说道,“你就是那个占有了我的身体,代替了我的人生的人。”
李信昀全然如同被事主抓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现行犯,而容昀如同一个审判者,令李信昀心虚无比,不敢直视容昀,他只能够勉强地说:“那是因为一场意外。”
是的,意外,李信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变成另一个人,另一个于他几近相同,却又那么不同的人。为什么呢,因为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年龄、甚至是相近的名字,李信昀这个灵魂,才错误地进入了并不属于自己的的身体吗?
“意外吗?”容昀轻笑了一声,像是嘲讽,“为什么你现在这么顺从地接受了这个意外?”
“我不是有意的,”李信昀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是在事实面前,这辩解显得无比苍白,“我没有想要这样的。”
“你不是有意的,可是你还是爱上谌泓渟了,不是吗?”容昀冷漠地看着他,“你享受着他的爱,不是吗?你知道的,这原本是属于我的。”
他没有爱谌泓渟,也没有享受谌泓渟的爱——李信昀想要这样反驳,他应该否认的,否认容昀的论断,拒绝容昀的审判。可是他的喉咙却如同堵着一块沉重的铁块,他像一个拙劣的犯人,连一句证词都无法帮自己说出来。他只能够一步步地后退,而容昀却一步步地逼近,那双与李信昀相同的眼睛,目光怨毒地看着李信昀:“李信昀,你是个卑鄙的小偷,你豪不愧疚地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的爱情。”
李信昀只能够继续后退,仿佛被言中了那样心虚和惊慌,直到他的后背抵上了花架,再也退无可退了,他不敢去看容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能徒劳地辩解:“我不是的……我不想这样的……”
李信昀毫无底气和力量地为自己申诉,然后他再也没有听见容昀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容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而另一旁方才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谌泓渟也转过了身来,紧紧盯着李信昀。他像是一尊精致的、完美的雕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用平日里那双总是温柔多情的眼睛看着李信昀,只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平日里的柔情蜜意,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冷漠。那是李信昀从来没有在谌泓渟的眼中见过的冷漠,仿佛是由经年不化的积雪铸造的广袤的冰原,冻得人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他审视李信昀,眼睛仿佛要看透李信昀灵魂和思想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如刺骨的寒风,冰冷且无情:“你不是我的阿昀,你是谁?”谌泓渟靠近他,馥郁的苦橙香气扑面袭来,因为太浓烈了,已经完全不是能够叫人觉得舒心的味道,仿佛是风暴一般,将李信昀笼罩在其中,使他不能够逃脱。而谌泓渟逼近了他的身前,那双微冷的手掐住了李信昀的脖颈,厉声说道:“我的阿昀在哪里,你把他还给我。”
李信昀拼命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如果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谌泓渟的手掐得越来越紧。
他不是他的阿昀,他是谁呢?李信昀自己都弄不清楚,只能够拼命地摇头。他清楚地知道,他身在在梦中,应该并不觉得痛的,可是为什么他觉得那么痛苦呢?而痛苦的来源并不是来自于被谌泓渟的手,而是来自于自己的胸膛,李信昀低头一看,只看见自己胸腔处原本应该是心脏的额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他的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一瞬间整个梦境都如同地震一般动荡起来,李信昀身后的花架上的花盆和花朵扑簌簌地不断往下落,全部都砸在了李信昀和谌泓渟的身上,地面突然消失不见,一切都在拼命下坠,他和谌泓渟一起,向着深不见底的地方坠落,原本还掐着他的谌泓渟却于坠落之中紧紧拥抱住他,附在他的耳边,用李信昀最习惯的声音温柔地叫道:“别怕,阿昀。”
李信昀于惊惧和痛苦之中紧紧地与他相拥,几乎是发着抖地叫谌泓渟的名字:“谌泓渟……”
于坠落感和失重感之中,李信昀又听见了很遥远的呼喊。
“阿昀?阿昀?”
这声音与梦境之中谌泓渟的甜蜜的呼唤和冷漠的审视都不同,带着焦急和担忧的意味。在这呼喊声中,李信昀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视线是失焦的,眼前有些模糊,眼前有人影微微晃动,李信昀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将视线对焦,看清楚了谌泓渟的脸。
谌泓渟安抚地抚了抚他的胸口:“阿昀,你还好吗?”
第37章 真实
看着李信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谌泓渟温柔地抱住他,柔声问:“刚刚看你睡得很难受的样子,所以才叫醒你的,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天才微微亮,室外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晰,房间里还亮着灯光,在这种阴暗交接的时刻,似乎一切情绪都显得有些粘稠不安。
李信昀仿佛是还没有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他看着昏暗的光线下的谌泓渟的脸,甚至分辨不出来此刻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了。因此他愣愣地望着谌泓渟,脸色苍白,眼神茫然而又无助,梦境之中无所依从的下坠感还遗留在身体上,谌泓渟抱住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不带任何欲望色彩地亲吻他的额头脸颊,他的声音温柔地像是安慰一个孩子:“好啦好啦,已经没事了。”
李信昀在他的安抚之中渐渐地平复了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谌泓渟则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了。”
李信昀微微缓过神来,看见谌泓渟的脸色有些显而易见的憔悴,大概是因为晚上照看李信昀没有休息好,李信昀同他道歉:“对不起,因为我你没有休息好吧。”
“这有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了,”谌泓渟伸手理了理李信昀凌乱的头发,“时间还早,还要再睡会儿吗?”
李信昀摇了摇头:“睡不着了。”
他不想要再做那样的梦了。
谌泓渟用被子将李信昀严严实实地拥住,说:“那你再休息一下,岚姨应该在准备早餐了,我下楼去看看,昨晚你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又烧了一场,应该饿了吧?”
李信昀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谌泓渟便权当默认了,于是便先下楼去了。
因为发烧除了汗浑身黏腻,李信昀觉得很是不舒服,谌泓渟离开卧室之后,他拥着被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决定下床去浴室洗漱一下。
他下了床,有点步履不稳地朝浴室走去。
或许是因为刚刚退烧不久,又才醒来一会儿,李信昀神思还有些迟钝,他的脑子依旧还是有些迟钝的,他的身体是沉重的,思绪确却是轻飘飘的,或许他真的需要洗个澡来清醒一下。
于是他在浴室里脱掉了全部的衣物,拧开水龙头,任由花洒从头顶洒下,将他从头到脚都淋湿,似乎总算是稍微舒服一些了。温热的水流包裹住他的整个身躯,他略有些恍惚地站在水流之中,然后望见了对面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个与李信昀一模一样的赤裸的人影,同样的五官,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身体,李信昀望着那人影,人影望着李信昀,这样地相对而立,正仿佛方才他在梦中与容昀的对峙一般,令李信昀恍然产生一种还在梦中的感觉。
浴室里的水汽四处弥漫,侵占了整个空间,渐渐地水汽一点一点弥漫上镜面,将那与李信昀相同的影子遮去,仿佛那影子便消失了。
李信昀如坠云雾之中,茫然地站在原地,水流还在继续流经他的发梢与皮肤。他突然想,他真的已经醒来了吗?会不会就还在梦中根本未曾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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