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寰的工作量一下子因此大了起来,纪墨之前就知道爷爷的主要任务就包含这个方面,但具体是怎么测算,并不知道,这一次跟着走了一遍,旁观了一场整个测算过程,才知道有些东西果然是非常深奥。
先说时间确定,首先要看天象,测算星图,注意,重点来了,被司天监选择的天时,即那一天的晴雨与否,也是记录在案的,好像谁家结婚请人看日子,一是看吉日,二是看晴雨,没有冒着雨天结婚的道理。
司天监看的日子,也要是这样,一是吉日,二是晴天,三还要有一定的说法,这一测算,就要准备三四个备选,然后拿到御前圣览,由着皇帝点兵点将,选择一个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日子。
这之后就是进一步的选择题了。
如果是这个日子,那么,各地的入选人数也是需要通过测算确定的,经过庞大的运算之后,会给出两到三个不等的数字组合,这个洲多少人,那个洲多少人,另一个洲多少人。
这种数字组合完全是根据天象等因素测算而来的,并不包含对当地的看法,即有可能被确定入选人数多的那个洲,文化贫瘠,总共读书的人数,应考的人数都没有那么多,只不过这方面的资料,并不能够给司天监看,所以司天监只能仅仅感觉测算结果给出一个数字,再由皇帝进一步结合他所知的资料斟酌,选择一个更为恰当的组合。
再接下来是举行抡才大典,即开幕式闭幕式的具体时间了。
开幕式好说,皇帝之前选择的时间就可看做是开幕式时间,不必特意的仪式什么的,发个圣旨公告天下就是了。
闭幕式,即最后结果公告的大典,才是大部分人认为的抡才大典,那时候考试都已经考完了,名次都定了,大家站在广场上,听完唱名之后拜一拜皇帝谢恩,就是大典的全部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显然是许晴不许雨的。
更要讲究那一日前后的天象如何,重要的星星都运行到了哪里,角度是怎样的,是否有足够的“光耀”照射下来。
当然,大白天的大殿是看不见“光耀”与否的,可理论上这些东西是要在既定位置的,而皇帝若是有幸举行夜宴,看着殿中英才,对应着天上星光,也可好好欣赏一下繁星满天,尽数入殿的成就感。
听起来这个流程不算复杂,就是几个时间的事情,可真正算起来就着实麻烦了,尤其是不能把一事频繁汇报皇帝,所以他们必须算好全部的东西,把几个有关日期数字的选项都准备好,再让皇帝进行全盘的考虑,选择其中之一。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看到某个选项的入选人数比例很不错,从而考虑那个日期的做法。
总之,时间紧,任务重,哪怕提前一两个月准备,也谈不上准备充足。
更不要说期间司天监其他的事情也不能停,更是繁忙。
纪墨再次成为小童跟在纪寰身边儿,有幸看到这些官员们认真忙碌起来是什么样子,人员来往,繁杂相交,占地面积不小,甚至有几分空旷的大殿,顿时就显得窄小难行了。
不时也会发生一些因为来往频繁而相撞引发的小事故,资料落地什么的,这时候,这些童子就派上用场了,比起下人的笨手笨脚,他们显然增加手脚麻利。
一些大人有意培养,也会把简单的测算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二测三测,看最终结果是否正确。
这种反复验证也是很有必要的,最后呈交御前的,必然是测算无误的。
上午忙不完,中午吃个饭还要忙,下午时间还能看到不少人在岗,也是难得的热闹了。
等到结果递交上去,暂时就能停歇一下,可有远见的如纪三爷爷,又开始了“神算子”的做派,命助手把皇室几个还未婚嫁的男女命盘都找一找,稍稍集中一下,方便之后用的时候来测算。
抡才大典之后,通常也是婚嫁大事集中的时候。
不少年轻俊才没有娶妻,也会被人瞧上,从而商定婚配,若是普通人家,肯定跟司天监没什么关系,若是皇帝赐婚,或者是某些大臣求到司天监来测算一个八字什么的,司天监也是要帮忙的。
这种喜事,若是能成,也算是与有荣焉,至于是否是职责范围内,就有些含糊了。
通常能够为这种事请动司天监的,敢请,就证明不是皇帝默许,也是潜规则范围内允许的,没有司天监拒绝的余地,当然,司天监这么多人,谁来合这个八字,也是有说头的。
能够请动纪三爷爷的,显然也就是皇子皇女这个位份的,再就是一些国舅人家宗亲府邸。
再往下,其他几个命盘测算上有些名气的星官,也算是热门人选,至于其他的,也不是没人请,层层向下就是了。
一旦合成,必有一份喜钱,这也是很多星官私下里的小金库了。
连纪长纬都有,可见这种“兼职”的普遍性,当然,他们都是用私人名义,而不是司天监的名义,只是外人说起来,全当是司天监钦定,天然又有一份迷信的权威。
忙过这一阵儿大事儿,就又该是过年了,需要准备着每年的新年大典,这一项也是纪寰负责,需要提前一个月准备起来,期间的事务繁杂,仅次于抡才大典,因年年都有,很多东西也有规章制度在,按照规矩测算,不要给选一个阴雨天就可以了。
这等时辰上的事儿,总是最麻烦。
这倒不是说新年的时间不定,而是举行大典的时间需要测算确定,同时也要避开一些人的忌讳,比如说出生日期不同,便有忌讳的时间方位之类的,皇宫诸人,总有些人的忌讳时间与之相冲,这就要考虑对方的站位,需要作出宛若星图一样的调整才能冲抵这样的忌讳。
这里面还需要考虑官员的品级等,在纪墨看来,就是相关的不相关的数据全部联系到一起,关联计算最后的结果,其繁复程度可想而知。
第503章
官员的品级不同,服饰不同,再根据各个星星所代表的神主喜好的服色等因素,尽可能地安排合理的站位,避免冲撞。
这些相关的东西,有些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数据了,起码不能以数字来论,但在测算的时候是需要考虑进去的,于是就造成测算无法被总结成公式一样的东西,必然需要全盘的考虑。
这里面还涉及着朝廷对自身的定义,五德之说还是很有市场的,如现在的朝廷,讲究的就是水德,尚黑,在一些服饰特点上就以黑色为尊,当然出于贵族身份的考量,不可能是纯然的黑色,上面的纹绣之类的必然格外金光熠熠。
水德对应怎样的星象,该是怎样的主星为主,该主星的神主又是怎样的脾性,又要怎样做出符合对方喜好的事情来……这些琐碎而繁杂的事情,全部要列入测算之内。
总的来说,测算不仅仅是算,也包含着“推测”的部分。
纪墨之前跟纪长纬所学的测算,主要还是在单纯的数字运算上,里面涉及到的这一类变量因素还不是很多,跟在纪寰身边这段时间,看到他在这些方面的考量,心里是拔凉拔凉的,这也太复杂了。
另外一点就是他真心怀疑这些东西有用吗?有多少用?
一个大典,庄重些,严肃些,列队站一站,严谨一些就可以了,再要这样把每一个人的位置都安排好之类的,是不是有些过于吹毛求疵了。
关键是这种好处更像是一种迷信之中的“冥冥”,或有或无,全是星象师一张嘴来说,真正的结果,到底是怎样,谁能求证?
历史上早有现实的例子,同样是某次大典之后不久,雷火击中大殿,损毁了大殿一角,没有完全烧起来,却也熏黑了不少梁柱,结果星象师并不认为自己的大典安排得有问题,没有得了上天的喜好,反而认定是帝王祭拜的时候心不诚,从而导致了上天发怒,雷神小惩。
这种“心不诚”的说服最是唯心,也最是无法让人信服。
某地天灾,干旱三月有余,经过星象师的反复测算,最后的结果就是“天谴,无恕”,然后皇帝在忙于其他的救灾事宜之外,又下了罪己诏,表示获罪于天,唯他一人,求天赦民,普降甘霖。
从这个角度来看,星象师隶属的司天监,虽是朝廷机构,却也并未为皇帝说话,同样,它也不代表绝对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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