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对方并不买账,而是掏出一片衣角:
“既是偶然路过,为何要打开冰棺?”
黑底布料上,描金的云纹恰好与他衣袖的破口完美契合。
面前铁证如山,周长明根本无法抵赖。
他只能承认道:
“我是因为……因为这山洞的形态和仙尊的心魔有些相似,才没忍住去探个究竟的,绝没有冒犯之意。”
听到“心魔”两个字时,蔺楚疏神情骤冷。
倘若周长明曾见过心魔的真正模样,必然进入过他的识海深处。
然而二人的修为差距悬殊,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对他的精神力感到亲近,没有产生抗拒所致。
而这世间能被他的精神力认同,自由出入他的识海灵域之人,唯有那位已经自爆剑心、神魂俱灭的剑灵。
沉寂已久的伤痕被揭开,极致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蔺楚疏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周长明,忽地手腕一振,唤出一柄通体灿金的长剑。
与此同时,缠在后者脖颈上的锁链也随之松开。
“此剑,剑铭霜昀。”
周长明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从他手中的长剑上移开。
和记忆中相比,虽然它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附着在剑心上的丰沛灵力却已经不复存在。
过往数不清的日夜里,这柄剑曾是他的栖息之所。
深入骨髓的亲近与契合,让他几乎瞬间泪盈于睫。
霜昀古剑被蔺楚疏温养在识海中多年。
虽然失了灵性,但剑心爆裂产生的裂痕已经基本复原。
如今除了瞧上去光华黯淡,整柄剑依然刃形锋锐。
剑身上繁密的铭纹更添了几分古朴与神秘,挥动时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蔺楚疏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脸色微沉,蓦地挥剑斩向他颈侧。
假如一切正如自己猜测,古剑根本不可能触及周长明。
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他也绝不会伤及那人的性命。
劲风呼啸,利刃距离肌肤不过咫尺。
霜昀古剑忽然发出轻微的嗡鸣,一股澎湃的灵力在两者之间汹涌爆发。
蔺楚疏感到手中的剑仿佛斩上了铜墙铁壁,手腕一阵发麻,居然抓握不住剑柄。
古剑从蔺楚疏掌中挣脱,盘旋着降落在周长明面前,灵力牵引着他的手指缓缓抚在剑身上。
光滑的质感从指腹传来,如同生来便契合无比。
他愣愣地睁着眼,在剑刃反射的光影中,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除了久别重逢的愉悦,还有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古剑中涌来。
它在蔺楚疏识海中浸淫了几十年,早已纳满了心魔纠缠的痛苦和绝望。
此刻与周长明心意相通,立刻将这份感触传递了过去。
刹那间,无数幽暗的画面闪现在周长明面前。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如何被噬心刻骨的剧痛折磨得绝望不堪。
又是如何挣扎着凝聚散乱的精神力,竭力挣脱心魔的禁锢。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
周长明闭上眼捂住耳,却无法隔绝强烈的痛苦。
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颤抖着呜咽起来。
蔺楚疏立在他身前,眉宇紧蹙,似乎不忍心看他如此受苦。
他反手死死攥住了动荡不安的霜昀古剑。
冰冷的灵流近乎蛮横地切断了古剑和周长明的联系。
蔺楚疏强压着它融入识海,随后灵犀一指点在他眉心。
直到这一刻,让周长明几乎崩溃的记忆回溯才猝然停止。
他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
蔺楚疏扶着他的后背坐起,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霜昀古剑认出了你,对吗?”
沉默良久,蔺楚疏终于轻声开口。
他的语气和以往截然不同,宛如伫立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界。
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小心得过分。
周长明面色发白,嘴唇颤抖。
分明答案已经到了嘴边,他却完全无法开口。
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合理地解释这一切?
倘若梗死脖子不承认,以蔺楚疏冰棺藏尸的病娇程度,只怕能将自己生吞活剥。
即使认下身份,他也没办法和蔺楚疏说清楚,他们身在一部游戏之中。
更何况,未知的系统惩罚也让他怕得要命。
刚才那一阵剧烈的情绪冲突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思维混沌得无法运转,他近乎虚脱地靠在蔺楚疏身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对方却不愿再等,直接摁住他的两只腕子,将他牢牢钳制:
“你还是那样,心思全写在脸上。”
灼热的熔岩融化了冰层,蔺楚疏定定逼视着他,颤抖的眼睫仿佛两只折翼的蝶:
“如今我该怎样称呼你,义父?师哥?剑灵?还是……”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震撼程度却不亚于一记惊雷。
周长明脸颊瞬间红透,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蔺楚疏你发什么疯!”
是的,他承认,自己确实对蔺楚疏有着别样的情愫。
或许是太过投入角色使然,或许是一次次有意无意的亲昵,那个人在他眼里绝非一个简单的npc。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放任自己沉溺于虚妄的情感中,不负责任、罔顾现实。
更何况蔺楚疏对自己每一个身份的执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接受的程度。
“就算我最初是被献给你的炉鼎又如何?难道这也能成为你随意折辱我的理由?”
他内心越是惶恐,出口的话语就越是愤怒:
“你修为了得,若是想给我安上什么罪名,当然有各种方法。我压根不知道什么义父还是剑灵,你若是怀念他们就只管去祭奠,为什么偏要扯上我?”
“我生来便是蜃魅,怎么可能同时是其他人?”
他一面后退,一面悄悄在锦囊中翻找着防身的法器。
现在激怒蔺楚疏无疑是危险的,可他心魔缠身,执念难消,心绪激荡时很可能走火入魔。
这样一来,反而给了自己逃脱的机会。
蔺楚疏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沉默着一言不发。
苍白的面容越发惨淡,眼底的晕红如同一轮血月,诡艳欲滴。
他忽然站起身,朝着周长明一步步靠近。
“别忘了,你我之间还缔结着灵契。”
周长明脚底一个趔趄,嘭地撞上了墙壁:
“嘶……怎样折腾我倒是其次,若是牵动了你的旧伤……”
“我正有此意。”
话音未落,蔺楚疏眉心便浮现出一枚火焰形的暗红印记。
与此同时,周长明也感到前额一阵发热。
在它的牵引下,全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
那种怪异的感觉他很难形容,仿佛有蚂蚁钻入身体各处,不断啮咬着经脉。
极度的麻痒很快让他瘫软在地。
“这、这是……”
“你我修为悬殊,缔结灵契后,短时间内只能服用我的血液存活。”
蔺楚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虽然血液离体,我却依然能够控制。”
说罢他五指蜷起,收回胸前。
顷刻间一股剧痛扑向周长明心口。
似有一只无形巨掌恶狠狠拍击在他前胸,连骨骼都寸寸断裂。
“百会,章门,志室,三阴。”
蔺楚疏每说出一个词,他身体对应处就会传来强烈的痛楚。
这份疼痛是体内血液逆行所致,根本无从抗拒。
他痛得满地翻滚,冷汗沁出了一层又一层。
长发凌乱地糊在苍白的面容上,嘴唇也因为忍痛被咬得血迹斑驳。
尽管如此,他也始终低着头不肯作声。
右手也拳头紧攥,说什么都不放松。
“还不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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