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他烦躁的原因。
本市出名的大学有两所,一所名列前茅的政法大学,另一所大学排名稍差,但计算机系很不错。
他们市就靠这两所大学和旅游景点带动收入。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650倒还绰绰有余,可这辈子他自以为是过头,控分失败控了个620出来,这个分数能否被成功录取他并没有把握。
“是,先报考再说吧,北京那边是肯定不行……可能会复读也说不定,这个分数太低了。”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茫然起来,难道真要跟上辈子一样复读吗?
谢青寄倒不是怕再念一次高三,毕竟重来一次,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但是这种被命运摆弄的感觉让他十分微妙,好像他和谢然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胸有成竹,也不可能完全掌控所有。
重生的机遇并没有为他们带来任何多余常人的优待,总是在得到些什么后,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然突然打断他的走神,认真道:“你喜欢计算机吗?你喜欢编程吗?每天日复一日坐在电脑前敲代码,这是你喜欢做的事情吗?”
谢青寄语塞。
眼前这个人说对了,他都不喜欢,压根就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好像只是敲了个代码,做了个简陋的网站,没有人生目标的谢青寄就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一样。
谢然从没有用这样严肃的眼神语气和他讨论过一件事情。
他身上隐隐发出身为哥哥的威严和对弟弟的关切,也许还有一点身为爱人的私心。谢然烦躁地抓抓脑袋,继续道:“不管是考到北京读物理,还是留在这里读计算机,这两样有一样是你自己喜欢的吗?你不要管别人,也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而且你,你这次真的没分寸……先不说去不去北京,你起码考得高一点,选择余地也多一点,620是怎么回事?”
谢然的脸色非常难看。
听见“分寸”这个两个字,谢青寄敏感的神经突然被挑动。
上辈子他要读物理,被谢然一番胡搅蛮缠给改变了人生轨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重读高四,结果又去考警校,好不容易考上警校,偏得谢然在他大二那段时间一走就是半年。
谢青寄那成年后短短六年的人生,好像都在被谢然裹挟着往前走,他做的每一个关键性决策都和谢然息息相关,都被他超乎常人的责任感所影响,从没有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没有谢然他能做什么。
甚至连同龄人的朋友,谢青寄都很少有,因为他的哥哥是做黑社会的,而他能接触到的同龄人都是未来的警察预备役。
他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只有上辈子的老乔和这辈子的齐明。
以及那个祸害了他两辈子的混蛋谢然。
分寸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上辈子就是太有分寸,到最后才想护的人护不住,想留的感情也留不得。
谢青寄突然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考高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谢然一时语塞,高考放在谢青寄这个曾经失利过一次的人身上意味着什么,谢然怎么可能不了解。
谢青寄比谁都想要在2013年的高考中金榜题名,弥补过去的遗憾。
“我不是故意考到620的,我没有想要考那么低,我知道考高了选择也多,这些我都知道……语文丢分太多了。”
“可是你给过我选择吗谢然?”谢青寄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危险意味,“就算我分数够去北京,选择留下来你会同意吗?”
“我看你第二天就会把我绑去北京恨不得我永远都不回来,我在那边读完一个学期回来还能看见你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谢然?但凡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你从来都是一个人做下所有决定。”
谢青寄还真猜对了,这是他能做出来甚至是在计划之中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一早就把钱都给他准备好通过王雪新转交,但他立刻心虚反驳:“不……不会的。”
谢青寄盯着谢然看,似乎在判断话中的真伪。
“你开始像一个哥哥了。”
他有些失落,还带着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茫然。
这句话把谢然说得心中一哽,突然就难受起来,他该像哥哥的时候不像哥哥,等现在谢青寄需要他的时候,他又端起伪善的兄长做派,大言不惭地告诉谢青寄不要为任何人负责。
谢然只觉得自己卑鄙。
那一刻他觉得谢青寄这段时间被自己逼得是真没办法了。
谢青寄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王雪新还在研究他做的那个网站无暇顾及这边,突然压低了嗓音问谢然:“你想我考去外地吗?”
谢青寄带着压迫感靠近,他长长的睫毛垂下,专注地看着谢然,又问了一遍:“你想这样吗?”
当然不想。
谢然在心里给出了一个最真实的回答。
两人那副在别人面前装出的兄友弟恭做派,突然因为谢青寄这样一句越界的质问再难以为继。
谢青寄嘴唇抿着,盯着他哥看,继而很轻地笑了一声。
谢然心里一凉,知道这是谢青寄发火的前兆,不懂哪句话就把他给惹毛。
只听下一秒,谢青寄直截了当道:“我不想考去外地,我就想留在这里,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信你的吗?我发现了谢然,什么把我当成别人,什么以后会学着当一个好爸爸好丈夫,什么不需要为别人负责,都他妈通通放屁,我看齐明就说对了,以后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你看看自己嘴里有句实话吗?”
“什,什么?!齐明又说什么了,和这小子有什么关系?怎么哪儿都有他……这大嘴巴。”
谢然一头雾水,然而谢青寄现在就像个在冰里炸开的炮仗,用最冷静的表情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喷谢然就像那天喷他爹似的,根本不给对方一句插嘴的机会。
谢青寄又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王雪新听见动静抬头,笑着朝这边问道:“谢然,别批评你弟啊,他考得够好了,你俩吃水果不我去攒个果盘,苹果吃吗?”
“不吃!”
兄弟俩异口同声,王雪新脸皮子拉下来,嘴里嘀嘀咕咕。
她一走,谢青寄更加肆无忌惮,谢然凭借多年来对危险的本能预判,警觉地朝后靠了靠,和谢青寄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谢青寄看向他的眼神,感觉下一秒就要犯错误。
“我那天都看见了。”
谢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谢青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带着妈出去看病那两天,你女朋友来家里找你没找到,她开车来的,你女朋友的车里坐着她的女朋友,俩人等你的时候在接吻,被我看见了。”
“所以你当好儿子的方式,就是找个女蕾丝骗你妈吗?”
谢然:“……”
谢青寄气得声音都有点抖。
“我已经知道想要什么了,就你还不知道,咱俩到底谁没分寸?”
谢然有句很冒犯的脏话想送给他的猪队友张真真,此刻就在嘴边上。
但他忍了半天,不敢当着妇女之友的面骂人,况且现在谢青寄在又委屈又生气地瞪着他,眼睛还很红。
——谢青寄怎么能委屈成这样啊。
谢然硬着头皮,无力地狡辩:“女孩子都会这样吧,她们不是还喜欢一起手拉手上厕所吗?在车里等人的时候亲一下也很正……”
虽没亲眼看见,但不难想象能让谢青寄恍然大悟被骗了,张真真亲她女朋友的亲法,一定是他曾经亲谢青寄的亲法。
谢然说不下去了。
谢青寄眼眶通红地瞪着他,看那表情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他一口,又或许会紧紧抱住他,谢然的心跳一下子就快起来,像有一百只名为谢青寄的兔子在踹他。
那一刻谢然心想,张真真这个扑街,他要买个包送她。
王雪新女士那十几年如一日的果盘终于升级,在兄弟俩的严重抗议下只好遗憾将苹果永久剔除,正端着盘子嘟嘟囔囔朝这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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