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马的爷爷老成这个样子,他和妈妈一定做好了老人去世的准备,可能从小马的爷爷第一次无法控制大小便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年纪大的老人去世前的每一天,亲属都提心吊胆,备受煎熬。
谢然十分意外,没想到他这个自杀过一次,拿死亡不当回事的人,居然还会因险些见证一个陌生人的离世而有所触动。
背后消防门被人推动,谢然回头,看见是小马失魂落魄地进来,赶忙掐了烟,问他爷爷怎么样了。
“医生进去检查了,但我觉得……”小马没再说下去,谢然却明白了,摔跤这种事放在年轻人身上没什么,放在七十岁的老人身上可是能要命。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拍拍小马的肩膀。
小马用一种很疲惫的口气,认真道:“然哥,我真的不想干这行了,之前跟你这样说是因为挨了打,心里不服气,嘴上过过瘾,没真想过干别的。这回我爷摔一跤,估计也……也没多少日子了,我想踏踏实实地陪陪他,也让我妈放心。”
他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我以前真的很混蛋。”
谢然没吭声,他早看出小马之前不是真心的。
小马这样说他应该感到高兴,毕竟他的目的就是劝小马金盆洗手尽早转业,可没想到他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改变。在谢然的计划中,应该是用他自己的死亡令小马感受到触动,从而改过自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谢然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小马,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改变。
“知道了,大哥那边我去替你说,你就安心照顾你爷爷,什么都不用想。”
小马感激地重重握着谢然的手。
从医院出来后,谢然坐上出租车回家,控制不住地想看谢婵,看王雪新,但更想看谢青寄。
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子早已出摊,晨练的大爷大娘们成群结队,拿着蒲扇拍腰拍腿,漫不经心地聊天唠家常。谢然从他们间穿过,恍惚地摸到家门口,王雪新正往外推电动三轮车,不知是不是要去进货,看见谢然就露出慌张神色,问他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青寄没告诉你?”
“你弟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哥斯拉大战金角大王把白宫毁了又把长城炸了这样的事情,都能被你弟用怪兽打架四个字概括,问他?我还不如去看新闻联播!”
“哥斯拉跟金角大王不是一个体系的,这俩见不着面……”
王雪新眼睛一瞪,骂道:“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小马爷爷怎么样了?我知道老爷子摔了,现在人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谢然如实相告,王雪新听完又开始骂人,手一伸去拧谢然耳朵,却没真用力,气急败坏道:“看看,你们俩凑在一起就不干正经事,整天不学好,现在闯祸了吧!”她一推三轮车,就要骑着去医院,谢然慌忙拦下,叫她别去添乱。
“你懂什么,你马阿姨这时候肯定特别慌,多个人多把手,就算什么都不做,陪陪她跟她说说话也行,当年我们一家刚搬过来的时候,你马阿姨没少帮忙……你小子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谢然看着嘴硬心软的母亲,突然抱了上去。
他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妈妈,却像小时候一样把下巴放在王雪新肩头。
王雪新不自在地推开谢然,生硬道:“你怎么最近跟吃错药一样,你多回家看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重重哼了一声,表示她压根不吃这套!又瞪谢然几眼,不情不愿地替他一整衣服,低声道:“看你黑眼圈重的,昨天陪着在病房守了一夜吧,进屋睡觉去吧,桌上有稀饭,记得吃点东西再睡。”
王雪新弯着腰推车,脚熟练地一蹬,加油,三轮车开了出去。
这是她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以前她没钱买电动三轮,进满货往回拉的时候骑不动,得先跑着推几下,把车推起来,再一蹬才能把三轮车开出去。后来日子稍微好过了些,才换成电动三轮。两年后本市为了促进市容市貌外加改善交通,不让三轮车进主城,王雪新的电动三轮再无用武之地,开始摆在家里落灰。
谢然回到屋里,桌上放着一口铁锅,掀开一看是王雪新熬好的稀饭。
谢然直接往他和谢青寄的卧室走,轻轻推门一看,谢青寄果然还睡着。
谢青寄睡觉时十分老实,直挺挺地躺尸,双手交叉着叠放在身前,标准得如同即将入殓。谢然以前还吐槽过,说要不是趴到他胸口听听还有动静,他都要以为旁边躺着个死人。
谢然当然没蠢到以为谢青寄断气,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趴到弟弟身上。
躺在床上的人不知梦到什么,正眉头紧锁满头是汗,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安地动来动去,谢然安静地坐在床头,认真地端详谢青寄。他不知道自己重生后,原先的世界还是否存在,如果存在,那谢青寄得知他这个混蛋哥哥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会和小马一样后悔吗?
估计也只是庆幸终于解脱了吧。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伸手去替谢青寄擦额头的汗,没料到这小子身怀绝技,梦中也不肯放松警惕。谢然的手还没碰到他,谢青寄就眼睛一睁,条件反射性地扯住谢然的手腕,以一个标准的擒拿把他按在床上。
谢然眼前一黑,脑门咣当一声磕在床头上,痛骂道:“撒手!”
谢青寄终于清醒,看清这个人是谁,慌忙松手把谢然扶起来,去揉他的头。
谢然痛得直吸冷气,骂道:“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不要当警察了,你去当特务好不好啊!以后娶了老婆怎么跟人睡觉啊你!”
谢青寄跪在床上,揉他脑袋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谢然,低声道:“说什么呢你。”
第21章 家人
谢青寄很快镇定下来,没给谢然看出自己的异常,谢然痛得脑花都要被撞散了,哪里还顾得上观察谢青寄的反应。
今天是星期六,谢婵不上班,听见谢然的叫声就趿拉着拖鞋过来看热闹。
谢青寄那一下给谢然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吸气,一边简单告诉谢婵发生了什么。
谢婵感慨唏嘘了几句,说明天到医院看看去。她像小时候那样,扑到兄弟俩的床上。
他们一家人刚搬过来的时候,王雪新为了维持生计,去过报纸印刷厂上夜班,谢婵到了新环境睡不着,碰上打雷的天气就更害怕,会跑到谢然和谢青寄的房间挤着睡。
那时王雪新还没霸占他们的单人床,谢婵睡谢然床上,谢然就跑去跟谢青寄挤,姐弟三人听着雷声彻夜聊天,直到谢婵困到睡着。
“最近好多人去世,前段时间舅爷死了,现在小马的爷爷又出这样的事情,哎……时间过得好快,然然你不知道,那天我们跟妈回老家奔丧,遗体告别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怪吓人的,只要一想到有天妈或者爸也会这样离开我们,我就有点难受。”
她这番多愁善感的发言让谢然无可避免地回忆起小马爷爷干瘪,没有一丝活力的身体,从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冷意。
好在谢青寄及时打断:“让妈和爸都按时体检。”
一提谢文斌,谢然又幸灾乐祸地对谢婵提起昨天谢青寄的精彩表现,听得谢婵目瞪口呆。谢青寄俊秀的脸上显出一丝懊恼羞愤,叫谢然别说了。
“我也觉得爸还爱着妈妈,每次我一和爸打电话,他都要拐弯抹角地问妈两句。”
谢婵叹口气,她当然是站在王雪新这边,有些生气道:“不过他们也过不下去,有时候我看着爸那样都有点不耐烦,就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我觉得爸这个人很没有担当,居然在小谢过生日的那天跟妈离婚……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们,有哪个爸爸会在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干出这样的事情。”
谢然咳嗽一声,用一种很不高明的手段打断。
谢婵面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懊恼愧疚地看着谢青寄。
谢青寄平静道:“没事,我早就不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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