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活得粗糙,从不揣摩自个心思,越潜转身回屋。
在别第养伤的这几日,实在无所事事,药师离去后,越潜独自待在主院,执着一册竹简进行阅读。
竹简上的内容是岱国国君与谋士的问答,涉及古史地理和政治,大有可观。
前段日子,越潜时常去南齐里的乡学听课,他从一名书生手中购得五卷《策书》,无聊时,会拿出来翻看。
阅读书籍的习惯,多多少少受到公子灵影响。
公子灵住在别第时,经常手不释卷,经过书房门窗,经常能看到他坐在书案前读书的身影。
通读一篇深奥难懂的文章,对越潜而言不是一件易事,等他领悟其中的道理,周边的光也暗下来了,已经是黄昏。
收好竹简,站起身环视四周,这主院真是空空荡荡,以往好歹有个尹护卫在,没觉得如此冷清。
夜晚,女婢葛端着一只盛满水的大木盆,进入越潜居住的侧屋,她把木盆放在架子上,拧干巾布,将巾布递给越潜。
越潜接过巾布,擦洗手脸,又将巾布递还女婢。
如是这般,一个拧巾,一个擦洗,来回两趟,配合默契。
洗脸,洗脚,越潜都是自己来,他不大喜欢被人伺候。同理,他也不喜欢伺候人。
没过多久,葛再次端起那只大木盆,朝门口缓慢移动,怕将水溅在屋内,她两条脚微微抖动,身体不强壮,显然有些吃力。
越潜的手臂忽然探到葛身前,他抓住大木盆的一只耳,单臂就将木盆提起,葛根本没意料到他会这么做,惊诧回过头来。
葛瞪圆眼睛,见越潜单手把满盆的水端到户外倒掉,然后再把减轻后的木盆塞回她怀里。
没说什么,越潜回屋。
葛抱着大木盆,模样呆滞,好一会才想起得离开了,她默默将房门关上,低头沿着石道行走。
被服侍的人相助,以往从未遭遇过,葛回想着,心里很意外。她低头走路,没留意四周,走至院门,险些撞着一名提灯的仆人。
葛抬头一看,提灯仆人身后竟是公子灵,她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
昭灵没有理会这名冒冒失失的女婢,一向也不喜欢惩罚下人,他从葛的身边走过。
家宰不是说公子回宫过冬,得明春才会回来吗?
葛心里感到疑惑,又想到越侍还受着伤,也没法伺候公子。
熄灭灯火,越潜正准备脱衣入睡,忽然听见院中传来数人行走的声响,很反常。越潜没有下床,去外头察看,他从纷沓而至的声音中,辨认出公子灵的脚步声。
听脚步声可知公子灵走至侧屋前,并做停留,就停在越潜门外。
公子灵身边有执灯的仆人,借着火光,越潜看得见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身处于灯火下的昭灵,看不见身处昏暗屋中的越潜,不过这个时辰,越潜肯定还没睡下。
只是稍作停留,昭灵的身影很快离去,脚步声往院子深处而去,那是他的居室。
公子灵怎么会出现在别第?
服侍公子灵多时,越潜知道他对使用的物品极为讲究,他的房间已经有好几日没人打扫,床被也未更换。
以往公子回来别第住,总会提前通知。
此时天已经黑了,公子灵今夜看来是要在别第过夜,却不知道他为何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嗯,敦厚老实?
昭灵:我说他是,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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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原本寂静的主院顿时灯火通明, 仆从穿行庭院,身影如织,他们进进出出大院, 只因为主人突然回来。
清扫主人的居室,更换被褥,送上取暖的炉火, 点燃熏香炉,准备御寒的羹汤等等……
没有主人的主院, 平日里像似陷入沉睡,主人回来后, 顿时苏醒。
越潜点灯照明,把脱下的衣物穿回去,没有女婢帮忙, 他穿戴得很慢, 系结衣带时更是艰难,只得手齿并用。
他在屋中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终于穿戴整齐, 打算出屋时,抬头一看, 就见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是公子灵的侍女。
“越侍在吗?公子要越侍过去。”侍女站在门外,轻轻扣门。
越潜应声:“知道了。”
门外很快安静,侍女离去。
越潜打开房门, 庭院的灯火立即映入眼眸,死寂的主院恢复往日的热闹,而公子灵向来漆黑的书房和居室里头,灯火如昼,仆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交错。
公子灵此时应该在书房, 家宰端着一碗羹汤往书房走去,公子灵的居室仍有数名仆人在里头忙碌,还没收拾妥当。
越潜立在书房门阶下,双手握起,作揖呈辞:“公子,属下来了。”
屋中的昭灵刚接过家宰递来的御寒羹汤,他闻声立即将那碗热汤搁下,目光落在门外行礼之人。
门阶属于灯火阑珊的地方,昭灵只见得一个颀长而静穆的身影,还能辨认出他的双臂抬起作揖。
果然如药师所言,他的伤臂好得真快。
昭灵道:“上前来。”
有意抑制情绪,昭灵收回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家宰身上,询问家宰:“浴室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家宰连忙说道:“老奴这就去厨房催促!”
虽然是老头,家宰的腿脚灵活,人很快就消失在庭院里。
越潜进入书房,走至昭灵跟前,室内暖和,燃着炉火,灯架上的十数盏灯尽数点亮,灯火照亮屋中的主人。
公子灵做盛装打扮,就坐在书案前,他平日经常坐的位置,只是此时案前放着一碗羹汤,而非竹简帛书。
听到脚步声,公子灵没有抬头,正低头喝着汤。
冬日的郊野寒冷,何况是天黑之后,风要比白日更大,更凛冽。
缓缓抬起脸,昭灵问:“右臂的伤好些了吗?”
越潜的右臂很自然的垂放在身侧,表面看不出有伤,袖子整洁,不见丁点血迹。
“回禀公子,经由药师治疗,已经无大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越潜说话时,将双手合拢至身前,动作流畅,那只受伤的手臂似乎已经不再疼痛。
昭灵早就从药师那边获知越潜的情况,药师的话,他不大相信,越潜的话,他也不大信,因为这人对疼痛感迟钝。
接过侍女递来擦手的丝巾,昭灵把那碗才喝两口的羹汤往旁一推,他命令越潜:“袖子拉起,拆开布条。”
这样的命令使人困惑,不过越潜还是照做了。
他卷起右臂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拆开布条,将伤口呈现。侍女拆布条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弄疼越潜。
昭灵走到越潜跟前,低下身仔细察看伤臂,心里暗暗吃惊,他虽然不曾受过刀伤,但也知道那么严重的刺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手指隔空移动,像似在抚摸伤口,昭灵喃喃道:“还真是如药师所言。”
他没道出药师说的话,越潜却能猜到。
两名侍女一人牵住越潜的伤臂,一人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布条一圈圈往伤臂上缠绕,侍女的动作细致又温柔。
昭灵坐回书案,看侍女为越潜包扎伤臂,越潜保持跽坐的姿势,低头敛眸。
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侍女,挨靠在越潜身边,他没有多看一眼。
“已经准备好热水,请公子沐浴。”
家宰站在门外,过来通知主人可以洗澡了。
布条重新缠在伤臂上,越潜放下袖子,站起身来,两名侍女跟随昭灵离去,书房很快只剩他一人。
不清楚公子灵今日为何突然出宫,来到别第,总不是为了看他的伤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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