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领口被紧紧揪住,才能勉强站直身体。
他垂着脑袋,整个人死气沉沉,看起来毫无生息。
若非郑安南透过厚厚的刘海,看到他眼球缓缓转动两圈,肯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掉了。
“你要的人。”彭野把瘦骨嶙峋的男人,拽到沈顾北跟前,“名字叫江语夏,我应该没找错。”
“我看看。”沈顾北认真分辨他的形状,从五官看出一些熟悉模样,才敢确定彭野没找错。
眼前这团散发丧气的人,确实是几年以后人称天才、争相朝他抛出橄榄枝的江语夏。
后来沈顾北初次遇到江语夏,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美人。
江语夏的漂亮模糊性别界限,超越年龄跨度,随时随地赏心悦目。沈顾北经常开玩笑,说跟他当同事非常愉悦,闲暇之余还能欣赏美人。
万万没想到,二十岁的江语夏,竟会形容枯槁,险些连个人形都分辨不出。
沈顾北微微皱起眉,向彭野询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托付我找的人,我怎么可能随便动他?”彭野表示天大的冤枉,立刻替自己澄清,“我去洛陵找了整整两天,才找到这个江语夏。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你看到的鬼样子。”
“怎会如此?”沈顾北表示震惊。
“鬼样子哇。”郑安南围着陌生的青年人转悠两圈,用手指戳戳他脖子。感受到他体温和血液的跳动,竟然真的是个大活人。
——瞬间觉得更恐怖了。
被吓到的郑安南默默缩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彭野继续解释,“我找到他的时候,样子更惨。要不是我给他一口饭吃,你要的人估计已经饿死了。”
沈顾北更觉诧异,“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谁知道呢,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像个小哑巴。”彭野实在让江语夏搞烦了,松开手,顺势把他推向沈顾北。
彭野的手虚虚搭在江语夏背上,还没有用力,瘦骨嶙峋的小猫咪突然亮出爪子,用力挣扎起来,表现出极度抗拒的模样。
他身体特别虚弱,没多少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彭野。胳膊腿胡乱扑腾,嘴里发出咿咿呀呀意味不明的呜咽,还意外误伤旁边围观的郑安南。
“啊呀。”郑安南被受惊的江语夏踩到脚,低低叫了声,委委屈屈向沈顾北抱怨。
“乖,你先别添乱。”沈顾北敷衍的哄哄小废物,然后将全部注意力转移给江语夏。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却惹得江语夏应激反应更厉害,整个人拼命往后躲,几乎要贴在彭野身上,嘴里口齿不清求饶。
沈顾北仔细分辨音节,才听到他说,“不要打我,不要卖掉我,不要打我…”
“什么情况?你先冷静,这里没有人会跟你动手。”沈顾北眉头越皱越深,语气尽量轻柔,“别怕,我只想跟你说说话,好吗?”
沈顾北长相本来就斯文儒雅。温柔说话时,气质特别无害,没有半点攻击性,很容易消磨别人的防备心。
江语夏感受到他的温和与善意,应激反应渐渐减弱。
旁边郑安南莫名觉得胸口烦闷,整个人变成大柠檬,酸不溜秋的。
要知道,沈顾北哄他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顶多跟哄狗狗的态度类似。
妈的,好气啊!
考虑到车站旁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并不适合好好说话。再加上彭野顶着狰狞的刀疤脸,长相过于引人注目,会吓到路过小朋友。
沈顾北建议转移阵地,去附近公园里聊天。
初秋,公园里铺了一层枯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穿过碎石子小路,沿途只看到几个晨跑和打太极的老大爷。
被广场舞统治的21世纪还没来临,公园里有许多安静角落,适合他们聊天。
沈顾北找到一个小凉亭,亭子中央摆着大石桌,桌上刻着棋盘。既可以用来下象棋,也能用来打麻将。
桌子对面四张石凳,几个人依次挑位置坐下,相顾沉默。
郑安南和彭野本来就没什么想说的话,纯粹跟来凑热闹。沈顾北虽然有满肚子疑问,但对面江语夏先生楚楚可怜,紧紧抱住自己身体发抖,完全不像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沈顾北不知道他以前经历了什么,想要问清楚,就必须让江语夏先放下戒备。
“你好,我叫沈顾北。”沈顾北主动向他伸出手,“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我们以后肯定会熟悉起来。”
江语夏低头审视他的手,目光呆滞,没有任何回应。
沈顾北泰然自若缩回手,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单方面聊天,“算起来,你今年应该21岁,大学毕业了吗?”
听他提起大学的问题,江语夏先是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
“没毕业?”
江语夏又摇摇头,意思让人费解。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彭野挠挠脸上的疤痕,不耐烦说,“这些天,我无论问什么话,他只会点头或者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逼急了就求饶。要不是我听过他好好说话,肯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沈顾北追问,“你听过他好好说话?什么时候?”
“遇到他那会儿,”彭野回答,“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缩在天桥下面的臭水沟旁边,身上裹着烂草席。我过去问他是不是江语夏,这人就扑上来抱住我大腿,让我救救他,带他离开。我听旁边流浪汉说,他躲在那边小半个月,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也不敢睡觉。前些天听到声音就逃命似的躲,后来身体太虚弱,没办法躲,干脆躺在桥洞底下等死。”
沈顾北:“听你的说法,难道还有别人也在找他?”
“我哪知道。”彭野摊开手,“我只负责帮你找人,找到人就带回来,其他情况不知道。”
“好吧。”沈顾北后来跟江语夏共事,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前,一直呆在洛陵市。
至于江语夏少年时期的具体细节,他本人从未提起,沈顾北就没有问过。
怎料想,以前的江语夏,处境如此落魄。
“既然他什么都不说,那就算了,谢谢你帮我找人。”沈顾北扶着桌沿,缓缓站起来,打算先帮江语夏找个栖身之所,先安顿下来。
“别…”江语夏却误会他的行为,整个人又如同受惊的猫咪,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青年明明害怕至极,却鼓起勇气伸出细瘦的手指,抓住沈顾北的衣角。
从他们刚才对话中,江语夏听出来,刀疤脸男人是受了沈顾北的委托,才千里迢迢去洛陵寻找自己。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跟沈顾北有过什么交集。但如果眼前的小男生也放弃自己,他又会堕入无穷尽的黑暗中。
“别…”江语夏苍白的唇开合,吐出几不可闻的话语,“别走。别、别丢下我。”
“嗯?”
“求你救救我。”江语夏仰起脸,漂亮的眼睛蒙了一层透明的泪痕,声音虚弱地重复,“救救我。”
“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沈顾北揉揉眉心,毫不犹豫的拒绝,“我没办法救你。”
“……”江语夏的手悬在空中,又坠落,眼睛里微弱的光芒逐渐暗淡。
他垂下头,听到沈顾北继续说。
“求救之前,首先应该讲清楚前因后果,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沈顾北停顿片刻,又继续说,“还有,你最应该求的人,是你自己。”
“你不肯伸手回应,谁也救不了你。”沈顾北重新回到位置上,双腿交叠,收起哄猫咪的温柔与和善,露出本身清冷无情的模样。
江语夏低头,死一般沉默。
沈顾北曲起指节,敲敲面前的石桌,发出闷闷声响。
“愿意说话吗?”沈顾北冷声质问。
江语夏犹豫几秒,小幅度点点头。
“好,现在我问你答,不想回答可以跳过。”沈顾北没有给他喘息机会,直接把问题砸过去,“你为什么没有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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