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康去的地方,都是穷山窝窝,通讯特别不发达,姚杰电话打过去,两人又等了有近四十分钟,才等到伍康回电。
沈鱼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询问伍康是否有什么建议。
伍康静静听完,突然轻笑一声,他觉得沈鱼这个领导,真让他看不透,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他了解过沈鱼的过往,吃过一些苦,不曾怨天尤人,性格开朗积极向上,单就拿出巨款只为助学这种事,很少有人能做到。
但现在社会大环境就是重男轻女,他往穷乡僻壤跑,见识的尤其多,甚至有些耸人听闻的事件,拿出讲会因为太不可思议被人当谎话的那种。
因为大环境如此,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重男轻女,还觉得理所当然。
沈鱼作为一个男性,应该是重男轻女思想的受益者,但他却不为此感到高兴,对身处弱势的女性抱有深切的同情,甚至不惜损害一部分男性的利益。
“你觉得可以实施吗?”沈鱼又问了一遍。
伍康说:“可以。”
他语气很平静,好像沈鱼说的不是改变基金会一侧工作内容的新规则,而是问他今天吃了没。
沈鱼松了口气,他担心过伍康不赞同乃至反对他这个新规定,他是一定要实施的,伍康又是基金会的骨干,预备的领导人。
如果他反对,或者不接受,沈鱼也不能就此否认他的所有工作成果,不过大概会把捐建学校和助学这块儿分开,只让伍康负责那一边的工作。
“如果您有这个意愿,我有个小建议,可以配合实施。”伍康说。
“嗯?你说。”
“您要是不介意,可以给入学女童多发一个鸡蛋,或者多一个馒头,可以带走的那种。在做女童宣传入学的时候就说明,只给女童发,可能会稍微提高一些女童的入学率。”
他们资助学生在学校的饭食,是直接按照名额补助到食堂,不允许把饭菜带走。
沈鱼疑惑:“有用吗?”
就一个鸡蛋,就能让那些人愿意送女孩儿上学?
伍康肯定道:“有用,每隔几天给孩子发一个,为了鸡蛋,他们也会让女孩儿继续读下去,但这样一来,支出就大了,而且这个鸡蛋,十有八九落不到女童嘴里。”
“支出没关系。”沈鱼不在意道:“我可以每天给她们发一个!”
现在一个鸡蛋,零卖也就一毛钱左右,乡下收可能会更便宜,一个女孩子一天发一个,刨除假期,一年也才二十多块钱,这个钱他愿意出。
女童吃不到有点儿可惜,但是能换上学的机会,值得。
“那倒不用,三五天发一个就够了。”伍康说。
他在山里见过太多,养了鸡的人家舍不得吃鸡蛋,因为土地贫瘠收成不好,鸡蛋可能就是全家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
孩子过生日,能吃个鸡蛋,就算受宠了。
如果哪个孩子三五天能挣个鸡蛋回来,送孩子去读书算啥,这多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沈鱼渐渐想明白了,他的新规定是大棒,伍康的提议就是甜枣,大棒加甜枣,最终目的都是提高女童入学率。
“之前的那批受资助孩子怎么办?”姚杰忍不住问。
那二十一个男童里,肯定有家里有失学女童的,难道要停止资助吗?
沈鱼把电话开着扩音,三人就这个问题又讨论了一会儿。
最后定下,伍康再带人回去清查一遍,里面有遗弃、溺杀女童家庭的孩子,立刻停止资助,这是沈鱼绝对不能容忍的。
另外那些,符合新规则的受资助人继续资助,家里有失学女童的,这学期念完停止资助。
好在伍康实在是个办实事的周全人,定规定的时候提前预留过余地,给基金会保留了很大主动权,包括那几家学校也是,都跟当地政府沟通过。
整个儿商定下来,天色已晚。
沈鱼婉拒了姚杰的留饭,出了办公楼,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给陈美丽发消息,问她那边结束了没,要不要一起回去。
消息刚发出去,就在公交站台看见了陈美丽。
“怎么样?”沈鱼不由问。
陈美丽张了张嘴,神情复杂,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只是举起临下班时才拿到手的工作牌,朝沈鱼举了举:“我办了临时工作证,以后有时间就来。”
她今天见识到了很多,也跟在别的员工后面学到了很多,现在满心激荡,想说点儿什么,又有一种无力感。
沈鱼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她精神状态还好,裙摆上沾染了一些污渍,不像是被欺负,应该是不小心沾上的,长裙行动间会比较麻烦。
“沈鱼,我……我想转专业。”陈美丽突然开口。
“嗯?”沈鱼愣了一下。
“你觉得可以吗?”
沈鱼问:“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为什么想转专业,你想转什么?”
陈美丽沉默片刻,小声道:“还没想好,是不是有那种,帮助别人调整心态,建立好心情的专业?”
她今天见到了一些暂住在这里的小朋友,还有姐姐妹妹,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受害人,被救回来之后,却没有家了。
这些人很多都不太爱说话,带她的大姐指给她看,有两个有自残倾向,让她注意。
她看了,一个是很漂亮的姐姐,还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姑娘……
还有那些小朋友,那么小的年纪,一点儿都不活泼,送炭过来的大叔路过时,粗着嗓子说了几句话,两个孩子吓哭了,连哭都不敢大声,捂着嘴巴瑟瑟发抖。
她看得很难过,很想做些什么。
她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想法,讲给沈鱼听,求助地看向沈鱼,在她眼中,沈鱼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
沈鱼果然没让她失望:“有这种专业,心理学专业,京大就有,而且教学水平在国内属于顶尖行列。”
第208章
十二月,冬,寒风凛冽。
好像不久前还是秋日高悬,热得人心底发燥,转眼已经树叶泛黄,簌簌落下,寒风呼号,冬日已至。
茫省最贫困的大横山区,不光是省内最贫困的地区,也是全国有数的贫困区。
金沟村就是深藏在大横山区里的一个小山村,村名听起来挺富贵,其实跟富贵一点儿不沾边,村里有四十多户人家,一户比一户穷。
金沟村之所以得名,不过是因为村里大部分人都姓金,几百年前是一个老祖宗,才有了这么个名。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村里几户人家已经摸黑起来了。
村里自然是没有电灯的,大方一点儿的点起煤油灯,实在舍不得那点儿灯油,就摸索着走熟的路,烧一膛灶火,有光有亮,也就能动弹了。
村口的金老五家,金老五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听见媳妇儿起床的动静,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隔壁半间柴火屋里,金家大女儿金灿早已经醒了,穿好了衣服,睁着眼睛躺在穿上跟小妹说话。
柴房简陋不挡风,半夜姐妹俩冻醒了,金灿压着声音,小声跟妹妹讲学校里的事,听得金家小妹眼都不眨,哪怕很多都是姐姐已经讲过的,她依旧爱听。
“大丫,起了没?”金母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担心吵醒丈夫。
“起了,这就来。”金灿连忙应了一声,掀被子起床。
金家小妹也不睡了,一下子坐起来,套上一条单薄带窟窿的薄裤子,哆嗦着要下床。
金灿连忙拦住她:“别起来了,当心冻病了。”
这种天气应该穿厚棉裤或者加毛线裤,但是金家这样的家境,每个孩子一人一条是不可能的,往年冬天,没有厚裤子穿的孩子就坐在床上过冬,谁需要出门谁穿那条棉裤。
金灿去年还跟妹妹一样,大半个冬天都下不了床,幸亏她遇见了好心人。
她珍惜地摸了摸裤子,外面是她哥一条快穿烂了的破布丁裤子,里面却一条暖融融的毛线裤,这是她班里的老师送她的,是老师拆了自己一件旧毛衣,亲手打给她的,金灿喜欢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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