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6)
“让你进去,然后再补上一刀?”方渠向旁挪了一下脚步,谨慎地看着荣焉。
“你高看了,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看见我他应该会觉得刀口更疼,况且我也不是为了他来的。”荣焉收回视线,一手托着下颌,看向对面的位置,“方大人,坐下聊会?”
方渠抱着手臂:“你我有什么可聊的?”
“聊聊假质子的事要如何收场?”荣焉倒了杯茶放到方渠面前,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徐国没人见过我,只要那个冒牌货安分守己,确实不会有人怀疑。不过可惜,眼下情形变了,据我所知那个纪王已经派人去魏国了,你猜他们会带什么结果回来?”
方渠抿唇并不回答,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荣焉也不急,翘着腿噙笑看他:“你猜荣玄是会坚持我才是冒牌货,让徐国给他们一个交待,还是将责任都推给使团,假装自己并不知情?”
“你怎敢直呼圣上名讳?”
“我为什么不敢?”荣焉歪头,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荣玄不也因为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才把我送到徐国来吗?”
方渠哽了一下,还是正色道:“将你送往徐国是局势所迫,也是陛下对你的呵护。徐国如今国力强劲,富庶安宁,与我国刚刚缔结和约,必会善待于你。你在徐国只要恪守本分,必能安享自在,也总好过在朝中看宗室脸色,被各方势力掣肘。”
说到这里,方渠的语气坚定了许多,看着荣焉又补道,“我知你身份更迭,心有不甘。但当日先帝驾崩,都城陷落,国内战火四起,边境又有徐人虎视眈眈,圣上不得已继承皇位,继位以来殚精竭力,四处平乱,这才保住南魏这半壁江山。”
荣焉平静地听方渠说完,嗤笑一声:“若是为了我好才送我来徐国又何必安排里面那个冒牌货以随侍的身份监视于我?既不想我在朝中碍眼,又怕到了徐国失去对我的掌控,他荣玄还真是殚精竭力。”
“至于‘不得已继承皇位’,”荣焉拍了拍手,“荣玄登基以后让人四处散布这套说辞,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我当日被困于都城,四处的奏报也看了不少。齐柯为了给兄长和齐家满门报仇而起兵,其他人以‘暴/政伤民’而响应,却唯有他荣玄打的是‘匡扶魏室’的旗号。按说他也姓荣,这个借口无可厚非,那又为何在叛军围攻都城的时候不发兵救援,而是先匆忙继位,还遥尊我父皇为太上皇?”
荣焉嗤笑一声:“当时我就该问问我父皇,平白多了个儿子有何感受。”
方渠被他这一连套的嘲讽辩驳的哑口无言,只是瞪着荣焉,忘了该如何反驳。
“我也不知该说他是脸皮太薄还是太不要脸。”荣焉颇有趣味地打量方渠的表情,“他还不如跟着那帮人一起举兵谋反,这样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把我这个前朝余孽除掉。不过没有这些支持魏的世族帮助,他可能也没有今天。又想借他们之力,又忌惮他们,啊,还真是困扰呢!”
方渠皱着眉头打量面前这个年轻清瘦的男人,他长着一张与已故真兴帝格外相似的脸,皮肤白皙,眉眼精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起来的。
但他记得这个小皇子当年并不受宠,听说是因为其母吴皇后不满真兴帝骄奢淫逸屡次劝谏而被真兴帝所不喜,连带他这个嫡亲的儿子也被牵连,虽然已是弱冠之年,从未参与过朝政,被吴皇后养得天真烂漫,秉性纯稚,所以当日荣玄让找个牢靠的人监视其言行时,他还暗中觉得是荣玄顾虑太多,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有什么可担忧的。
可现在眼前这个青年却全然不是传闻里的样子。
方渠神色严肃了几分,看向荣焉的目光也充满了警惕:“你若是没别的事,还是走吧。”
“不妨猜一下,荣玄在眼前这种局势下会做什么选择。”荣焉淡定地喝了口茶,继续道,“那么多人对他身下的皇位虎视眈眈,他才不想留下一个谋害先帝遗孤的口实,所以会毫不犹豫地承认我的身份,并且向徐人表明自己对假质子的事毫不知情,将欺瞒之责推到你身上。先前一战徐国收获颇多无意再起兵戈劳民伤财,给了荣玄这个台阶,还能顺势再讨点便宜。”
“圣上的选择,为人臣子的自该遵守。”方渠道。
荣焉抬眼看他,思索了一会,而后道:“看来这些你都想到了。也对,徐国有心议和,占够便宜之后就不会真的处决你这个魏人,到时候重回国内虽然难免要负罪贬职,但如此一来荣玄对你更加信任,以后也不会亏待你。唔,你对荣玄这么忠心耿耿,看来今日我白来了。”
“什么意思?”方渠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来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挑拨你与荣玄的关系呀!”荣焉笑着回答,“我说了荣玄这么多坏话,你不会没听出来吧?我跟荣玄虽然算是远亲,但实话说来,他这个人实在不适合做皇帝,我要是你,才不会替这种人卖命。”
说完,荣焉施施然起身:“祝方大人回去之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方渠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突然将人叫住:“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
“嗯?”荣焉回头看着方渠,“我谋划的可不少,你指什么?”
方渠眉头紧蹙,目光复杂地盯着荣焉:“你以前跟淮安侯根本没有交集,却故意在临行前去探望,还让淮安侯府的小厮看见你们的密信,传进宫里让圣上以为你与淮安侯勾结,准备获取徐国支持后里应外合篡夺皇位,圣上本就忌惮你的存在,如此便不会让你活着抵达徐国。”
“差不多。”荣焉点头,“不过我跟淮安侯还是有点交集的,他与我外祖父是旧相识,虽然我外祖父早逝,但拿来攀交情足够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对你动手,那下了毒的饭菜你也根本没有吃下。”方渠紧盯他,“若我选择直接动手,你真的死在半路呢??”
“我若真的死了不正好给了淮安侯发作的理由?”荣焉勾唇,“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只要到了徐国让冒牌货按时传信回去就能瞒天过海了吧?唔,糊弄别人确实够了,但可惜的是我与淮安侯事先定好了暗号。”
“你……”方渠看着他,“你不怕我回去后将你们之间的勾结秉明圣上,还是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我灭口?”
“我又不是你们,只会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荣焉露出笑意,“我巴不得你把这些都告诉他,让他知道我确确实实是在打那个皇位的主意,偏偏我人在徐国,他又失了对我的掌控。按着他的秉性,必定如芒在背,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了吗?”
第6章
荣焉方一出门就迎上梁稷的视线,不由轻笑:“梁将军还真是谨慎。”
说着,荣焉指了指身后神色复杂的方渠,“方大人还活着呢!”
梁稷没有回答,看着他关上房门才问道:“你想夺回皇位?”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荣焉愣在当场,他眯着眼看了看梁稷,轻蔑道:“你们徐人还真是可以,偷听这种事也做的如此堂而皇之。不过,我想不想又与你何干?”
“你……”梁稷视线转到荣焉颈上,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已经干涸的血痕,皱眉道,“你受伤了?”
荣焉这才想起来,漫不经心地在伤处摸了一下,凉凉地看了梁稷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稷盯着荣焉的背影,沉默了一会,也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荣焉倒是安分了许多,日出起,日入休,在护卫的陪同下散步,其余的时间都在房里看书,并无一点逾越。
正是初秋,红衰翠减,给雕栏玉砌的驿馆平添了几分萧索。
梁稷晨起后照例到驿馆,例行巡视后发现荣焉的房间空荡荡的并无人在,随行的护卫见他沉默,解释道:“那小公子可能是昨夜没睡好,早早起来到花园去了,有我们的人跟着,将军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