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11)
荣焉安静地与梁稷对视,良久,拨开遮在自己头顶的纸伞:“抱歉,不知道挡了梁将军的路。”
梁稷不动声色地将纸伞又伸了过去,朝着荣焉身后跟着的内侍看了一眼:“我们顺路,就不劳烦内官了。”
言辞委婉客套,语气却十分冷淡。
可能是梁稷身上自带武将的杀伐之意,让那内侍莫名瑟缩了一下,朝着荣焉看了一眼,不等他的意见就匆匆忙忙走了。
荣焉盯着那内侍落荒而逃的身影看了一会,回过身自顾朝前走去。
梁稷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还顺便将那把纸伞稳稳地遮在荣焉头顶,不让飞雪落到他头上。
或许是酒意上头,百般情绪都堆积在胸口,荣焉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盯着梁稷:“路这么宽,梁将军非要跟着我?”
梁稷看着荣焉的眼睛,稍一沉默:“方才殿下离开的时候,嘱咐我送你出宫。”
殿下……方才高淳离开的时候好像确实跟梁稷说了几句什么。
“怪不得。将军既然受人之托,想跟就跟吧,别碍我的眼就行。”冷笑浮到唇边,荣焉突然挥开梁稷手里的纸伞,转过身快步朝前走去。
他到底喝多了酒,在满天飞雪之中又看不清路,突然就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影撞到了一起,整个人摔倒在地。
对方明显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才开口:“哪里来的醉鬼?”
荣焉微抬视线,才发现对方是一个身形纤瘦面容秀丽的少女。
梁稷已经跟了上来,朝着那少女看了一眼,施礼道:“参见城阳公主。这位是魏国的瑄王。”话落,伸手去扶地上的荣焉。
荣焉笑了一声,不理会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臂,自己强撑着爬了起来,朝着城阳公主点点头:“冒犯了。”
城阳公主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朝着不远处张望了一下,最后转向梁稷:“梁将军,你们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瞧见我三弟?”
“纪王殿下已经送三殿下回昭阳宫了。”梁稷回道,“公主不用担心。”
城阳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悄悄把他带回去不惊动母后,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别人的家务事荣焉并不想参与,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城阳公主笑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出宫了。”
城阳公主应了一声,却在他离开时又突然将人叫住:“你等一下!”
荣焉诧异回头:“公主还有吩咐?”
城阳公主随手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塞到荣焉手里:“你们南人都身娇体弱的,这么大风雪还穿这么单薄。”
荣焉看着手里的斗篷难得的愣了愣,还没等他回应,梁稷先开了口:“公主,这样可能不太合适。”
城阳公主满不在意:“梁将军不用担心我,我虽然武艺不精,但也一直勤于练习,比起这位小公子要强壮的多,况且前面转过去就回寝殿了,他却还要出宫回府。”
荣焉听她说完,露出一点温柔笑意:“我倒不是觉得公主会耐不住风寒。”他将斗篷还给城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公主心怀坦荡,但难免有有心之人。我寄人篱下不在意这些,但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了公主清誉实在不太划算。”
城阳公主原本只是瞧着荣焉衣着单薄,看起来又有些瘦弱,好意之举,此刻才察觉此举多少有些不妥当,这宫内人多眼杂,传出去必被人做文章,她倒不怕别的,仅是皇后的苛责就足够让人头疼。
城阳公主瞧着荣焉身上的看起来繁琐,却根本挡不了风雪的魏国朝服,正犹豫间,一件厚重的披风已经盖在了荣焉身上。
荣焉愣了愣,忍不住回头去看梁稷,梁稷朝着城阳公主施了一礼:“公主早点回去吧。”
城阳公主明显也因为梁稷的举动而愣住,回过神来朝着二人笑了一下:“那我就先走啦,回去晚了说不定又要被母后教训。”
荣焉看着少女伴随着风雪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翘了翘唇,跟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天性率真,并没有别的意思。”
梁稷突然开口,让荣焉一惊,回过头发现梁稷不知何时又将那把纸伞撑到了自己头顶,刚要发作,扭头看见了方才被强制披在自己肩头的披风,顺手扯了下来,一把塞到梁稷手里:“宫门就在前面,我已经瞧见了。我宫外有马车接送,剩下的路就不劳烦将军了。”
第10章
宫门外只剩下一辆马车。
荣焉在宫门口缓了一会,才慢吞吞地爬上去,随手掀开车帘让冷风吹在脸上,想吹散醉意。
临近宵禁,又因为落了大雪,整条长街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天上扑簌簌落着雪,将石板路染成白色,马车从上面驶过,留下一条长长的车辙印。
荣焉扒着车窗盯着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意兴阑珊,缩回车内放下了车帘,估摸着还有一段路,索性闭上眼小憩。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一阵突兀地停了下来,荣焉整个人撞在车壁上,迷迷糊糊地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车外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荣焉睁开眼,慢慢清醒过来。
寿光帝新赐的府邸离皇城有一大段距离,外面下着雪,天黑路滑,马车不敢行进太快,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短的时间就到达。
荣焉的手伸到车帘上,又慢慢缩了回来。他微微侧耳,隐隐能听见有几人从高处跃下,跟着一阵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向接近马车。
早知道今后难得安生,却没想到有些人竟然如此着急,竟是连一日也不肯多等。
正思量间,原本已经靠近马车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跟着突如其来的打斗声打破了最后一点安宁。
荣焉前世今生加起来没学过几天武,此刻根本无法辨别外面的形势,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干脆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很久,周遭重新沉寂下来,有一个人踩着渐厚的的积雪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
冷风席卷而入的那一刻,荣焉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二人同时开口:
“怎么又是你?”
“你没事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车外人先妥协:“照常巡夜,听见这边有异。”他视线从荣焉面上来来回回地扫过,再次询问,“你没事吧?”
荣焉微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马车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荣焉避开视线:“没事。”
他动了动身子,想去看车外的状况,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梁稷道:“他们人数多,我怕失手,所以下了死手。”他说到这儿,突然回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快要宵禁了,我送你回府。”
荣焉沉默稍倾,在梁稷准备放下车帘时开口:“车夫也是他们的人?”
“算不上,应该只是被收买了,把车驾到这条偏僻的街巷方便他们动手。”梁稷的手按在车壁上,“我会把那个车夫抓住给你交代。”
荣焉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车夫是你们徐国派给我的,刺杀也发生在你们陇城街头。梁将军还是先给自己个交代吧。”
梁稷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车帘放下,声音传进车内:“出发了。”
“嗯。”
荣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手掀开车帘,借着马车上摇摇晃晃的灯笼发出的光,看见了地上的尸首,和被染红的雪地,不由愣了愣神,最后放下车帘,靠回车壁上。
马车缓缓启动,虽也难免摇晃,却安稳的多。
消散的睡意重新涌来,荣焉的眼睫颤了颤,歪着头睡了过去。
马车徐徐前行,穿越风雪,穿过寒夜,沿着他们曾经一起并肩走过的街巷一路前行,最后在城南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宅院并不算大,安置荣焉一个却已足够,与前世那个老旧的宅子相比,更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