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雪也回了个表情。
对话框就此静默了下来,姜照雪微微失神。
她没有从岑露白的文字、回复速度里找到一丝一毫能佐证她今晚浮想联翩时猜测过的,岑露白对她也有一丁点不一样情愫的可能。
她眼眸黯了下去。
沈奕喊她过去吃糕点,她和岑露白说了声,放下手机过去意思性地吃了两口,终于绷不住地找了借口先卫生间洗澡。
她试图用清静的空间和微凉的水冷却自己的情绪,可水从头浇下,有些一直隐藏在龟裂旱地里的东西反而随着湿润愈发显形。
她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再进入一段感情的抗拒,好像早已经从抗拒感情的不确定性,变成了抗拒感情的无结果性——她不抗拒和岑露白谈恋爱。
可她抗拒喜欢岑露白这件事。
因为她知道岑露白不会喜欢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舍不得什么,明明说服自己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明明从头到尾,岑露白其实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暧昧的事情。真要说暧昧,最暧昧的可能也就只有今晚的这一方印章有些许巧合。
可岑露白的反应那样大方自然,根本就是她多想了。
除却那日话剧里的引申含义,“时安”这两个字作为闲章送朋友,也是完全合乎礼仪的。
岑露白对着她有过的那些温柔和体贴,更完全可以是因为她对待朋友的一贯周到和好修养。
甚至,岑露白的取向都不见得是喜欢女生的。
她分明地给自己列举了无数条岑露白不可能喜欢她的证据,可心底里却仿佛还是有一簇小火苗不肯熄灭。
她心神不宁地再一次失眠了。
闭着眼睛背史记,不知道背了多少篇,好不容有了一点睡意,迷迷糊糊间却做梦了。
她久违地梦到了明妍,梦到了明妍婚礼的那天,梦到自己是怎样欢喜地下机,抱着给最近有点闹别扭的恋人惊喜的心态,迫不及待地打出了那通电话,而后怎样地变成了一个小丑。
“妍妍都结婚了,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不要再纠缠她了行不行!”电话那端明妍母亲嫌恶的声音,即便相隔一梦,也依旧令姜照雪毛骨悚然。
她看着梦里的自己如过去那样不停地拨打电话,而后辗转从别人那里看到了明妍婚纱照,像傻子一样在航站楼里泪流满面。
她打车去了请柬上婚礼的地点。
如往昔再现,梦里的明妍也依旧如那日般妍丽动人。
她穿着裁剪合身的名贵婚纱,坐在化妆间里,看见拉着行李箱的她时仿佛还有一瞬间错愕与慌乱,可几息间就平复了下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微微笑着问,宛如她们的重逢不是在这样讽刺的场合。
姜照雪应不出话。
她不知道明妍是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明妍把化妆间的人都客气地请出去了,也静默地看着她,笑意淡了下来。很多秒过去后,她像想开了,彻底放下了,直视着她说:“没有告诉你,是不想影响你,你最近论文任务那么重,又生了好几次病,我张不开口,怕你受不了,想等你回来了再告诉你的。”
她说得冠冕堂皇,温柔又残忍。
“照雪,我们分手吧,算我对不起你。”
“我喜欢过你是真的,可是现在不想继续了也是真的。”
“我们放过彼此吧,人生中遇见的每一个人,也许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的。我现在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了。”
她用着她熟悉的嗓音说着令她陌生的话。
姜照雪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场景,在梦外祈求着梦里的自己快点离开,不要再问了,给自己留一点自尊和体面。
可梦里的自己还是不识趣地问了。
她问她:“你想要什么?”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不自觉的哽咽。
梦里的明妍比当年的沉默不语更直白。
她那双曾经楚楚,总是带着爱意、欣赏望着她的眼眸里渐渐露出了怜悯,淡漠和厌倦。
她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更现实一点?”
“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我真的好累啊。”
“我羡慕她啊,我挤公交车的时候,她正坐在她的兰博基尼里呢。你说靠你教书的话,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毕业以后才知道,才华在生活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很多她们过去闹矛盾时说过的、没说过的话,突然像箭雨一般,都在一瞬间都从明妍的口中脱出,射破姜照雪的耳膜。
“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最后一支箭直入心扉。
姜照雪感觉有剧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痛得她几乎要窒息了。
她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一脚踏空,冷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夜静悄悄的,散布着能吞没一切的昏黑。一米开外的地方,岑露白送给她的红玫瑰依旧在飘窗上酣眠,轮廓朦胧,像一只安静蛰伏的猛兽。
姜照雪注视着它,呼吸颤抖,很久都无法平复心跳。
她问自己:
是啊,岑露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有什么值得岑露白喜欢的?
没有。她回答自己。
所以想什么呢?
她无声地笑,心沉进了海底,昏沉了整夜的神思却清明了起来。
第32章 长痛不如短痛。
一夜心思百转千回,第二天一早醒来,姜照雪鼻塞头疼,发现自己又感冒了。
“我昨晚就说你洗澡洗太久了,小心感冒哦。”宽敞明亮的报告厅里,沈奕坐在姜照雪身边叹气。
姜照雪不好意思在这样安静的场合里大声擤鼻涕,只用纸巾不断地擦拭鼻子,已经把自己鼻下那一片白嫩可怜的肌肤擦得通红。沈奕看着都替她难受。
“不好意思,是不是影响你们听讲了。”姜照雪语带歉意。
沈奕哑然:“说的什么话嘛,我又不像你,什么都听得那么认真。”
“对啊,我都要听睡着了。”右边的师妹跟着吐槽,声音压得很低。
早上交流的这个课题完全不在她们的研究重点里,她们只是应黄应秋的要求过来凑个人头,点个卯的。
“回头老师要是抽查,师姐你可得帮帮我们啊。”小师妹撒娇。
姜照雪失笑,温柔地应好,心里却有点虚。
其实她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她试图像往常一样集中精神听发言的,可是心思却总不由自主地飘远,等她再回过神来,台上PPT已经不知道翻过多少页了。
她讨厌这样的状态,可控制不了自己。
好不容捱到十点多,心终于静了些,她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提示有微信消息进来了。
她心跟着震动,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促使她再一次心神不宁起来。
不看是听不进了,她终是投降,把手机拿到桌下,解锁查看。
消息果然是岑露白发来的。
她说:“今晚我要先回北城了,中午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离你们酒店不远,是一家西城菜,口碑还可以。”
姜照雪本就堵塞的鼻腔不由更堵了。
她以为自己凌晨梦中惊醒时就已经跟着清醒了的,可此刻看着岑露白这一行消息,她却还是感受到了心底剧烈起伏的波澜。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如常地面对岑露白。
她咬了咬唇,打字:“不好意思,今天中午可能不行哦,老师介绍认识了几个教授,中午要和他们一起吃饭。”
她庆幸岑露白看不到她的脸,否则看着岑露白的眼睛,她一定不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岑露白很快回:“没关系,正事要紧。”
姜照雪回:“嗯。”
停顿两秒,她像往常一样表示:“你回程路上注意安全。”
岑露白应好,没再发来消息。
姜照雪也收起手机,试图再次收心。
她想,幸好会议还有一天,她可以在西城多逃避一天,不用马上面对岑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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