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敖岸山暂居的那段日子,亦秋见渐漓吃素偏多,月灼则比较喜欢荤食,所以在分菜时多给月灼分了些肉,那小热狗看到自己的餐盘果真还挺满意的。
亦秋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望着旁侧的白鹿与小黑狗,一时有些想摸,但又完全不敢。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心里有着太多忧虑,迫切的想要转移注意力。
屋外的天色渐渐沉下来了,亦秋跳上屋顶,静静望着幽砚离去的方向,一颗心惴惴不安。
渐漓带着月灼跃至房顶,趴在了亦秋的身旁,数秒沉默后,开口轻声问道:“你能感应吗?”
亦秋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嗯。”
这个夜晚,对常人而言无疑是寂静的,毕竟寻常人类对天地灵气毫无感知,就算妖魔鬼怪斗法斗得天昏地暗、灵光灼目,寻常人类也是看不见的。
未经修行的人类所能感知到的,只有狂风骤雨,阴云雷电,又或者大火燃起后漫天的滚滚浓烟。
陌水若能够安全度过此夜,那么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在人们看来都只是下了一夜暴雨。
可常人感应不到的,亦秋全能感应到。
她知道,有一股森寒的怨气正在不断聚拢,它们朝着陌水城北乱葬岗的方向涌去,这些怨气不止来自陌水城,而是来自人间各地。
那可怕的怨气使得整个陌水乌云密布,包括远在城南与城北乱葬岗遥遥相隔的仙麓门。
“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怨气?魔尊大人到底在做什么?”月灼不禁好奇问道。
“魔尊大人的心思,谁又猜得透呢?”渐漓说着,轻叹了一声。
亦秋瘪嘴抱住了双膝,双眼愣愣望着远方,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
而远方的天空,忽然发生了异变。
亦秋不由得站起身来。
高山之上,视线无所阻,远方的夜空之中,不断汇聚成型的阴怨之气化作一片巨大的血色阴云。
而阴云之下,竟有染血之木混着那阴怨之气不断向上攀生。
“是神女!”月灼诧异道,“那是扶桑树!”
那是扶桑,血色的扶桑,只一刻便已冲破云霄,化作了一株招阴引怨的参天巨木。
渐漓不禁喃喃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亦秋皱了皱眉,忽而想起了什么。
这本小说的原文之所以名叫《枯枝瘦》,便是因为女主最后的结局,是为了一个诅咒,不惜放弃自由与轮回,化作地缚灵滞留于人间,成为一株被怨气包围的血色枯树,永远不生不死地承受着永生折磨。
相传扶桑神树,枝可上天入云,根可坠地通幽。
神之力也好,魔之力也罢,她都能轻易将其汇聚。
正因如此,原文中的江羽遥才能不惜一切代价汇聚世间阴怨之气,以此为咒,换得洛溟渊往后余生皆是生不如死。
若是那通天彻地的血色扶桑真正长成,江羽遥便可以凭此汲取人间所有阴怨之气,失了这份力量,蜚必将伤势难愈,它要不想在各方势力的追杀下时刻提心吊胆、躲躲藏藏,就必须在血色扶桑长成之前全力阻止。
幽砚说她有法子让蜚离开陌水城,原来是这样一个兵行险招的极端法子。
亦秋知道,幽砚向来敢做敢赌,什么都能利用起来。
可幽砚这样做,必定会使江羽遥受阴怨之气影响,但凡江羽遥心志不坚,便极易生出心魔。
而且此时此刻的乱葬岗必定是怨气聚集,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蜚的最佳战场,这一切肯定在幽砚的预料之中。
其实,如果大家愿意,他们完全可以趁着城中怨气涣散,直接选在陌水城中与蜚开战。
神也好,魔也罢,对他们而言,陌水不过人间一城,毁了便毁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更多百姓,他们牺牲的不过是一堆冰冷的数字。
幽砚一向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她太清楚如今若是不愿牺牲整个陌水城,会使猎杀难上不知多少倍。
尽管如此,幽砚还是将这样的计划告知了江羽遥和洛溟渊。
她给了他们一个选择,一个或许可以保住陌水安宁,却极其冒险的选择,在这个选择下,他们一旦失败,那么每个人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甚至可以说,就算能够成功,也有可能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他们真就这样选了,仿佛不曾有过一丝犹豫。
天神在人间懂得了怜悯,“蝼蚁”般脆弱的人类在他们眼中,也终于成为了值得尊重与守护的生命——或许这便是他们的正果。
那么幽砚呢?
她与之一同赴险,是也拥有了曾经不屑一顾的善意与怜悯,还是仅仅为了不让那只总是多愁善感的羊驼,看见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变成一座荒城?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今夜过后,大家都能好好的回来。
第196章
远方的夜空,似被绝望笼罩。
那是寻常人类无法看见的异常,血色扶桑参天而立,无数阴怨之气染着魔息将其萦绕。
半空之中,缓缓聚起了巨大旋涡,那种深不见底的黑,就这样于暗沉夜色中层层裹挟着令人的压抑血色浓烟。
而那旋涡的四周,夹杂血色的幽绿灵光似烟雾般笼罩着整片天地。
远方骇人的异样发生后,骤雨匆匆而至,白鹿下意识撑起一道灵光,将亦秋护于其中。
隔着朦胧的雨帘,亦秋依旧能够望见一个巨大的骇人身形,自那可怕的旋涡之中走出,不管相距多么遥远,都携着一种满载绝望的压迫感。
那可怕的压迫感,让亦秋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蜚!”月灼不由惊呼,“是它,那头独眼巨牛!”
“怨气果然能为它所用……怨气聚集之地,它便能快速自愈。”渐漓轻声说着,话语中满是担忧。
“这头丑牛在那牛什么牛啊?”小黑狗咬牙切齿地说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将它烧成灰烬!”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的月灼连幻作人形都做不到了,只怕是根本无法抵御蜚所驭使的强大怨气,若非如此,幽砚也不会不准她们一同前去。
就在远方整片天地都似被那种压抑的绝望彻底吞噬之时,那阴沉而又可怖的夜空忽然就燃起了一阵灼目的火光,火光攀着那参天的血色巨木席卷漫天阴云,只一瞬便点亮了整个暗夜。
在原文的世界观中,天火可以燃尽一切,阴怨之气自也不会例外。
电光石火之间,亦秋只见一金赤色巨鸟自熊熊烈焰中振翅而起。
它展开了那携着红焰的双翼,拖曳着浴火的长长尾羽,徘徊于血色扶桑枝头,华美如神明降世般与那周身携着阴怨之气的上古凶兽两相对峙。
血色扶桑竟也在那一瞬在灼灼天火中绽放的新枝,不再染血的枝叶上燃着重重红焰,撑开携着烈火的巨大树冠,一时如云般遮天蔽月,于狂风骤雨之中开出了震人心神的火树银花,绚烂得不禁令人感慨,尘世烟火远不急其万一。
骤雨浇淋着不熄的天火,参天巨木之上的金乌与那身形巨大的上古凶兽忽而吞吐灵力彼此相撞,天地一时为之震颤,灵光于顷刻间炸开,刺目到令人睁不开眼。
数日前,夫诸祸斗与蜚一战,双双重伤,却都不曾惊动仙麓门众人。
可此时此刻相隔如此之远,亦秋却偏偏可以看得如此清晰。
其实,不只是亦秋,也不只是月灼与渐漓,就在方才,那些仍留在仙麓门中的弟子也纷纷掌起灯了,让这暗沉的山顶有了点点烛光。
此夜,陌水城中每一个能感知到天地灵气的修者,皆被这惊世一战自梦中唤醒。
想来也是,如今人间各地怨气,皆被江羽遥以散落四方的扶桑枝唤来陌水,蜚必能借其之力强大自己,哪怕重伤在身,也能拼死来上一次困兽之斗。
困兽之力,最为可怖。
若是放在从前,只怕洛溟渊与江羽遥估计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可如今许久不见,这二人的神力竟已觉醒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亦秋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那被天火彻底吞噬的夜空,再不见那可怖的巨大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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