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不能再有人走了,景岚想,只要她在海城一日,她便会让海城的每个人安好一日。
灯笼中的蜡烛一寸一寸地烧尽,最后烛焰跳了跳,终是熄灭了。
景岚把灯笼放下,双臂将怀中的大氅抱得更紧些,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是夜色最浓之时,可只要过了这一刻,天边便会浮起鱼肚白,渐渐地飘出半个苍穹的朝霞,把夜色彻底驱散。
景岚暗暗地许了个诺,“爹爹,大哥,你们放心。”
突然,惊觉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落。
景岚错身避开,只听“哐啷”一声,一个酒坛子便摔碎在了她的身侧。
酒坛已空,满地皆是碎片。
景岚皱眉望向飞岩,心口一紧,怀中的两件大氅同时落地,哪里敢多迟疑一刻,便足尖踏地而起,朝着飞岩上掠去。
飞岩上的两人,特别是红姨娘喝得大醉,根本就抓不住手中的空酒坛子,眼看就要从飞岩上滚落。
柳溪虽说只喝了一半酒,可脸上也染了醉色,她下意识地去抓红姨娘的手,可一抓竟抓了空,眼看着红姨娘就要从飞岩上摔下去,柳溪瞬间醒了大半的酒。
不好!
柳溪慌乱地再次出手,却看见景岚腾身而上,勾住了红姨娘的身子,用力一扯,硬是将红姨娘带上了飞岩。
“下次喝酒换个地方喝!”景岚皱紧眉头,语气颇重。
柳溪心头微酸,“你没大没小!”
景岚沉默片刻后,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些,“你在这儿坐好,我先背红姨下去。”
柳溪眯着醉眼看她,“好……”
景岚没有多看她一眼,将红姨娘背上后,踏着左右的石壁,掠身安然着地。
“少主。”景九叔听见了坛子碎响,便带人赶了过来,“这边怎么了?”
景岚正色道:“红姨跟嫂嫂都喝多了。”说着,她让红姨娘靠在峡壁上,从地上捡起一件大氅抖了抖,飞快地披在了红姨娘身上,“劳烦九叔帮我先背红姨回去,”说着,她仰头一看飞岩上静静坐着的柳溪,“我去把嫂嫂也背下来。”
“好。”景九叔点头,麻利地把红姨娘背起,往海城方向去了。
景岚捡起地上的大氅,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重新掠上飞岩。不等柳溪说话,她就先把大氅披在了柳溪身上,“喝醉了受凉不好。”
柳溪轻笑,含醉的眸子灼灼落在景岚脸上,“阿岚会关心人了。”
“……”景岚不敢正视她的眸子,伸出手去,“我拉你起来。”
“好。”柳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阿岚今晚的手似乎有些凉。
景岚只觉柳溪的掌心很是滚烫,她连忙正念,“喝酒伤身,下次少喝些。”
“好。”柳溪温柔地答话,由着景岚将她牵起。
她似是脚下站不稳,一个踉跄便倒在了景岚身上。
景岚只当她是喝多了,便也没与她多做计较,扶着她站定后,便松开手,在她身前站定,缓缓半蹲下来,“嫂嫂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柳溪整个身子趴了上来,滚烫的脸颊紧紧贴上了景岚的脸侧,“好……”声音酥哑,听得景岚忍不住心颤。
景岚重新正念,赶紧将柳溪背起,只想快些将她送回去歇着。
柳溪双臂勾住景岚的颈子,她无意识地轻蹭景岚的脸颊,撒娇似的低声呢喃,“头疼……”
“让你喝那么……”景岚本想说句重话,可柳溪这样子实在是可爱,她忍不住侧脸看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连忙晃了晃脑袋,“多……”她竟忘记了,她原本想说哪些重话。
沉沉一叹,景岚双臂勾紧柳溪的双腿,运起轻功掠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疼……”柳溪再次呢喃。
景岚蹙紧了眉头,迈步便往海城方向快步走去。
明明身子就没养好,又喝那么多,也不知她说疼,是旧伤在疼,还是脑袋吹了风疼。
景岚很快便将柳溪背回了住的小院,才将柳溪小心放在了床上,她便寻了干净帕子来,温柔地给柳溪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可擦了一半,她惊觉不妥,便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将干净帕子递给了一旁的丫鬟,若无其事地道,“你们好生伺候着。”
“是,少主。”丫鬟上前接过了干净帕子,继续给柳溪擦汗。
景岚担心柳溪的旧伤,她看了一眼柳溪,“我去请海先生过来,给嫂嫂瞧瞧。”说完,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离开了柳溪的小院,原本狂跳的心终是舒缓了下来。
那股浓浓的歉疚感又浮上了心头,她再告诫了自己一句——她是嫂嫂,是大哥的妻子。猛烈地晃了晃脑袋,可柳溪在她耳畔酥哑说的那几句话像是魇咒似的,一直缠绕不去。
少见她,便能少点这种歪心。
景岚一念及此,便打定了主意,请了海先生来便好,她不能跟着海先生来这里多看柳溪一眼。
想是这般想,可往往做起来不是这样的。
最后景岚还是跟着海先生来看了柳溪,听见海先生说柳溪只是吹了风头疼,旧伤恢复还好,景岚这才松了一口气。
海先生给柳溪行针催了催酒气,便与景岚一起退出了房间。
海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景岚。
景岚心虚地不敢与海先生对视,“怎么了?”
海先生颇是好奇,“少主似乎对大少夫人……”
“我以前对她不好么?”景岚连忙打断了海先生的话,苍白地反问
海先生点头,“不好,凶得很,像是大少夫人杀了大公子一样。”
“……”景岚不敢再接话。
海先生沉沉一叹,“大少夫人也不容易,今晚与红姨娘只怕是触景生情,才喝那么多酒。”
景岚静静地听着,只觉五味杂陈。
“这几日要多陪陪她们,女人嘛,最是多愁善感。”海先生一副很懂的模样,“大少夫人终归是个姑娘家,一个人嫁进来也没个后家撑腰,怪可怜的。”
景岚欲言又止。
“今日是我多言了,少主莫怪哈。”海先生发觉景岚的脸色很是不好,连忙打了个圆场,对着景岚一拜,便背着药箱走远了。
景岚站在小院口,回头望着柳溪房间的灯影,喃喃道:“柳溪,你今晚是不是很想大哥?”心绪复杂,有一味酸涩最是扎心。
“又胡思乱想!”
景岚惊觉自己又想了不该想的,连忙打住。
“练剑,对,练剑,练一练会好些。”景岚匆匆想到一个法子,便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清晨,晨光从窗格间落上床帐。
头疼欲裂。
柳溪忍痛扶着脑袋坐起来,“嘶……”脑海中一闪而过昨夜景岚背她的那一幕,柳溪不禁哑然笑了起来。
忽然……有点想那个丫头了。
柳溪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从床上走了下来。
听见了房中的动静,候在房外的丫鬟叩响了房门,“大少夫人可是醒了?”
“嗯。”柳溪答话。
“那奴婢把热水端进来,伺候大少夫人洗漱。”
“嗯。”
丫鬟很快端来了热水,推门走了进去,伺候柳溪洗漱完毕。
柳溪重新换了一身素衣,对镜瞧了一眼自己,算是梳妆妥当后,提了惊月便往外去。
“嫂嫂。”
柳溪才出门,便看见景檀端着什么站在院中。
“二叔?”
景檀微笑,端着清粥走了过来,“原本昨晚就该端醒酒汤给嫂嫂喝的,可是端来时,丫鬟们都说嫂嫂已经歇下了。我想,嫂嫂宿醉醒来,一定饿了。”说着,景檀便将清粥双手递近柳溪,“嫂嫂,先喝了这个再出去吧。”
盛情难却。
柳溪莞尔端起了清粥,舀起一勺喝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