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49)

　　女人缓缓抬起头，随后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似的睁大双眼，让林之叶和孟省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两天看的《咒怨》。
　　“林之……林同学。”女人没敢叫出林之叶的名字，慌乱地移开视线，看来对上次那一巴掌深有领悟。
　　林之叶注视着女人。唯唯诺诺，平凡又软弱，除了这些他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为什么，是这样的女人抢走了父亲的心？
　　林之叶冷冷地说：“你父母说得很有道理，按照他们的想法做吧。”
　　“你听到了……”
　　“听到了。”
　　女人抬起正在变红的眼睛，“我是真的喜欢你爸爸。”
　　“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是你，就不行。”林之叶的身体前倾，似乎想越过桌面去吃了女人。孟省急忙起身抬手阻拦，却见他又向后靠去，于是尴尬地在二人中间伸着手臂。
　　“那个……我帮你们撤一下杯子吧。”孟省把二人的杯子撤到自己这边的桌上，与女人视线相遇，点点头说，“你好。”
　　女人也点点头，“你好，我知道你是林同学的男朋友。”
　　孟省退回去坐好，女人又转向林之叶说：“你和男同学谈恋爱，是为了气你爸爸吧？”
　　林之叶拧起眉头，“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女人被呛了一下，抿紧嘴唇不吭声了。
　　“我妈妈去世之后，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断了，没想到你们一直在苟且。”
　　“为了你爸爸，我可以忍受——”
　　“别抬高自己了！你敢再缠着我爸，我就去你父母家，让他们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林之叶胸有成竹地说，“听说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最怕这种有辱家风的事吧。”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女人垂下头，随后又不死心地抬起来，“别一直怨恨你爸爸。”
　　林之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孟省极度害怕他在公共场所暴走，时刻准备着去阻拦。
　　“你知道我妈妈死时什么样吗？”林之叶对女人露出诡异的微笑。
　　女人的手指不安地抠着桌角。
　　“她是钢琴老师，你知道吧？可是她双手的骨头全碎了……不只是手，全身上下都碎了，”林之叶凝视着女人，“那么美的一个人……就是因为发现了你和我爸的那点破事，只能堆在冷冰冰的殡仪馆，等着人把她拼起来。”
　　孟省打了个寒战，将脸转向有窗的那边，望着天边像是被冻住的云彩，回想起林家琴房里的照片，那个堪称绝色又气质非凡的女人。如果真的有什么神灵在冥冥中主宰一切的话，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得意之作呢？
　　“对不起……”女人面色惨白着起身，“对不起，我要回去工作了。”
　　“站住。”林之叶清冷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女人定在原地，“他跟你坦白自己有家室之后，你为什么不恨他？他所谓的苦衷，是什么？”
　　“我没法说什么，只能告诉你，”女人顿了顿，“也许你妈妈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
　　林之叶望着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攥紧拳头。
　　结束了吗……孟省感觉眼前出现了“本集完”的字样，长舒一口气，在先前女人的位置坐下，“要不要再喝点什么？”
　　林之叶自顾自地说着：“都是狗屁借口……如果连我妈妈都不算完美，那她顶多是个残次品。”
　　“叶子，你姥爷姥姥那边，都是什么看法？”
　　“我妈是独生女，她去世后，他们就出国了，不想再管这些事。”林之叶有几分落寞，“我们只是偶尔通话而已，连视频都很少，他们说看见我会伤心。”
　　从高尔夫俱乐部出来时，已经过了中午。他们吃了两碗日式拉面，就到花鸟鱼市场逛了起来。林之叶心情还不错，拉着孟省到处看，最终买了一个小水族箱，一些布景和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
　　路过一家宠物店的时候，林之叶被里面各种各样的毛绒绒生物吸引了，贴在橱窗前看着，“李遇的那只肥猫还挺可爱的。”
　　“你也想养？”
　　“猫有点大。”
　　“那就看看其他的。”孟省率先走进宠物店，马上就在有点奇怪的味道中迷失了自我。
　　一切都是毛绒绒的，在这里，再冷酷的心也会在瞬间化成一汪春水：小猫，兔子，鹦鹉，龙猫，仓鼠，松鼠……
　　林之叶的目光落在一只圆滚滚的仓鼠身上，它有着淡淡的焦糖色短毛，正在不断将花生塞进鼓鼓的腮帮，很像孟省吃饭时的样子。
　　“这是金丝熊，很好养哦。”一个帅气的店员在一旁说。
　　孟省也凑过来，“你喜欢？喜欢就买一对吧，可以养在一起吧？”
　　“最好不要，仓鼠是独居动物，有很强的领地意识。”
　　商量了一会，他们还是买下了这只公仓鼠，同时还买了笼子、小窝、饮水器、浴室、跑轮等等。大包小裹地回到家，将水族箱安置在电视旁边后，二人就围着仓鼠忙活起来。
　　看着布置好的仓鼠豪宅，孟省不禁感叹：“它提前实现共产主义了！”
　　随后拍照发到“互助学校小组”，李遇发了一张大头的仰拍照，三层下巴、圆滚滚的大脑袋配上一脸横肉，虎视眈眈的王霸之气扑面而来，同时附言：大头说嗨，它问小伙伴叫什么名字。
　　“对啊，还没取名呢。”
　　孟省和林之叶对视着思索了一会儿，几乎同时开口：
　　“孟林林！”
　　“林萌萌！”
　　二人各执己见，只好抽签决定。看到纸条上的“林萌萌”，孟省痛苦地捂住脸，随后坚持要看另一张纸条。
　　“我可没有作弊。”林之叶把写有“孟林林”的纸条展在他眼前。
　　“好吧，愿赌服输。”孟省把林萌萌抓出笼子抱在掌心，“你有后了。”
　　“那些小鱼，可以叫孟林林，”林之叶看向水族箱，开怀一笑，“孟林林们。”
　　孟省突然感叹：“咱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吧？”
　　“怎么了？”
　　“你这种高颜值基因，不多生几个真是可惜了。”
　　林之叶摸着孟省掌心的毛绒绒一团，“也许10年，20年之后，男人也能生孩子了，你身强体壮的，可以随便生。”
　　“也对哈！”孟省想象着自己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著一个胖娃娃的喜庆景象。
　　“你该去做饭了。”林之叶提醒他，同时接过萌萌。
　　孟省戴起围裙，打开冰箱迅速决定了今晚的食谱，随后听林之叶说：“浩成约咱们明天打球。”
　　放假以来，篮球队的群里经常约着一起打球，人多时就打队内赛。孟省依然不算很热爱篮球，但他热爱林之叶，所以一直很认真。而且，他特别爱看林之叶脸上挂着汗珠的样子，年方十八的校草，连出汗都带着青春的芳香。
　　“叶子，你不用陪女朋友吗？”
　　休息的时候，赵浩成突然这样问。
　　篮球队的几个人呼啦一下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对啊叶子，给我们看看照片，一定特漂亮吧！”
　　林之叶差点就忘了，期末考试前，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的后脖颈……
　　“不是，我没有，那个印子是和黎昕他们玩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真的没有……”然而林之叶的耳朵却悄悄变红了。
　　孟省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尴尬的样子，脑海里幻想着今天该怎么开展“夜间活动”。
　　“敢不敢给我们看看，你微信置顶的是谁。”
　　罗奔这话一出，立刻引发阵阵赞同。这回，连孟省都尴尬起来，他从没注意过这个，不过十有八九是他吧……
　　“好吧。”林之叶妥协了，从包里取来手机，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看见了吧？”
　　失望的叹息连成一片，孟省发现赵浩成明显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爸啊！”
　　孟省也松了口气，虽说有几分失落，但也感到有点震惊和温暖……把父亲置顶却从不搭理他，这种别扭的事还真是适合林之叶。
　　“哎？刚才我看见下面有个叫萌萌的……看头像是孟省吧？”罗奔再次语出惊人。
　　见众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孟省心里一惊，打了个嗝。
　　“那个……是……我曾经的小名。”孟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嗫嚅着，“我小时候挺可爱的……”
　　众人怔住了，继而狂笑起来，林之叶也在憋笑，只有赵浩成面无表情。
　　“萌萌……哈哈哈，”罗奔捂着肚子来到孟省身边，“想不到你膀大腰圆的，竟然叫萌萌！哈哈哈，我差点以为你就是叶子的神秘女友！”
　　接下来的队内赛，孟省被叫了无数次“萌萌”，“你倒是传球啊萌萌”，“萌萌防住他”！
　　直到大家玩累了纷纷去冲澡，孟省还是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抬不起头来。
　　“萌萌！”罗奔在闭眼冲头发的孟省耳边大叫一声，吓得他呛了一口水。
　　“卧槽你要干嘛啊！”
　　“你们快看萌萌的后背！被抓成这样！”
　　伴随着罗奔的号召，众人纷纷拍着他的脊背感叹：“没看出来啊，你很能干嘛！”
　　“看你呆头呆脑的，还以为你是个童子鸡……”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荤段子，孟省狼狈地逃离更衣室，林之叶也红着脸跟出来。
　　“完了完了，我在队里的形象全毁了。”
　　“恭喜你啊，体会到了我在期末考试前的煎熬。”
　　他们离开篮球馆时，被赵浩成叫住了，“我送你们吧，反正顺路。”
　　刚上车，孟省发现钥匙丢了，急忙回去找。赵浩成下了车，点燃一支烟。
　　林之叶也走下车来，伸出两根手指从他嘴边夹走烟，轻轻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赵浩成紧紧盯着他的嘴唇，“要吸进去，像呼吸一样。”
　　林之叶又吸了一口，试着吸进肺里，随后剧烈咳嗽起来，把烟还了回去。
　　赵浩成笑了，“过来，你站这边上风处，就闻不到烟味了。”
　　林之叶依言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