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20)
刘易斯问修斯:“你在想什么呢?”
修斯说:“我在想美人面……就是那种山茶花。”
“哦?”刘易斯仿佛没听过,“我只知道‘抓破美人脸’。”
“这又是什么花?”修斯好奇问道,“这名字听起来有点暴力。”
“是的,这是一种波旁月季,白色的花瓣上面有红色的条纹,仿佛是美人的脸蛋被抓破了,所以叫‘抓破美人脸’。”刘易斯说着,顿了顿,带着酒气吐出花的名字,“VariegataBologna。”
修斯便道:“真是凶残而美丽的比喻。”
二人碰了碰杯,见时候不早,便是干杯过后,各自回房。
没过两天,七叔经过他们家门口,便顺道拜访,带了两瓶苏格兰威士忌,只说:“听说老修喜欢这个。”
刘易斯听见“老修”这称呼也感好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族里的长辈都这么称呼刘修斯。
但仔细一想也很合理。
家族里的这些长辈不喜欢叫别人的英文名,说“无事放什么洋屁”,但是,如果跟着杜兰特女士那样叫他“小修”,又觉得别扭。毕竟,此时此刻的修斯怎么都和“小”字不太搭配。若是学着老刘那样喊他“修斯”,也不是很顺口。还是七叔带起的头,首先叫他“老修”,大家便也跟着这么喊了。
说起来,在长辈之中,七叔是最没有长辈样子的那一个,不仅仅是说他的言谈风格,还有他的外形打扮。
无论是谁,看到七叔都不会认为他是刘易斯和刘修斯的叔叔,大多会认为七叔是他们的表哥罢了。
事实上,七叔比修斯他俩大不了几岁,而且爱打高尔夫、爱骑马、冲浪、健身,看起来非常有活力。
他拎着两瓶威士忌,笑哈哈地上门,说给“老修”送礼,态度跟个平辈似的。
刘易斯笑着说:“唉,七叔只记得哥哥喜欢什么,却不记得带我的礼物。”
“你这话说得!”七叔哈哈笑着,“你这不是老不着家的,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怎么准备礼物?”
刘易斯笑着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蹩脚的说辞。
修斯却不然,只说:“就算小易不在家,你也该带他的。家里又不是没地方放他的礼物。”
“老修总是不肯饶人!”七叔哈哈笑着,说,“行吧,就这么着吧!你爱喝不喝!”说着,七叔将两瓶酒重重搁在了玻璃桌上,发出干脆响亮的哐当声。
刘易斯问道:“七叔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七叔又说:“我是想去梅洲那儿打打高尔夫、骑骑马、射射箭,度个假什么的,你们好几个叔伯都去的,算是家族里的人联络联络感情。这次就问你俩得不得空来一趟?”
刘易斯听说是家族聚会,也不好推辞。况且他要真说自己忙了,对方肯定也是不屑地说“我们谁不是几十亿的生意丢下去聚会的,就你没空了”。因此,刘易斯识趣地说:“叔叔、伯伯们几十上百亿的生意都丢开去度假了,哪有我没空的道理。”
七叔听到刘易斯这么“懂事”的发言便点点头,又看着修斯问:“老修,就看你啦?”
修斯只道:“自然也是去得的,但你们别怪我中途常常走开接电话、回邮件处理工作就行了。”
七叔哈哈笑着说:“那是肯定不能怪你的!你可是咱们家族的顶梁柱啊!”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他们便约好了一起度假。
度假之前,作为老板的两位兄弟当然要先完成好公司里的事情。
修斯每日手头上的事情非常多,在堆积如山的案头一边签字,一边看着Mary捧着一枝鲜花进来。
“放外面,我办公室里除了我之外不摆放任何活物。”修斯一脸“你跟了我这么久都不懂规矩吗”的表情。
和很多大老板不一样,修斯不喜欢在办公室里面放绿植物,也不喜欢放什么风水鱼。七叔还劝过他“放点绿色植物多点生气啊”,修斯说“我天天对着这盘账已经很生气了”;七叔又说“那养几条风水鱼招财”,修斯又说“我本人已经可以招财了”。总之,就是不喜欢放活物。
七叔还跟别人笑说:“这个老修是天煞孤星!一室之内寸草不生!”
Mary自然也是知道规矩的,只是笑道:“因为是礼物,问您怎么处理。”
“薛彩楹送的吗?”修斯的语气淡淡的。
Mary摇摇头,说:“没写名字哦,但卡片上写了VariegataBologna。”
修斯忽地抬起头,伸出双手来:“给我。”
Mary惊讶于修斯的态度转变,但还是将这一朵“撕破美人脸”递到了修斯手里。仿佛就是为了让修斯知道这种花长什么样子,刘易斯只送来了一枝花。这一枝花叶子色泽光滑、鲜绿,就像是刚刚从园子里摘下一样新鲜,重瓣的白色花瓣上似用画笔花了一般带着樱桃红的条纹。
这一枝花该放在哪儿呢?修斯为此犯难了:“我们这儿没有花瓶,是么?”
“是的。”Mary回答,“也可以却别的办公室里拿公用花瓶。”
“不用了,我不喜欢用公用的东西。”说着,修斯指着桌面上一只空酒杯,“也只有一枝花而已,也好解决,养在我的威士忌酒杯里吧。”
Mary觉得这个决定还挺有趣的,笑着说:“好的,老板。”
说着,Mary把修斯的水晶杯拿去洗了洗,装上清水,斜斜插了这么一朵芬芳优雅的斑纹博洛尼亚月季。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样,刘易斯也收到了一束圆圆的扎实的粉红色山茶花。
刘易斯将这一束花捧在手里闻了闻,只说:“还是我送的花比较香。”
波旁月季的气味比较香浓,刘易斯知道修斯不喜欢活物,所以只送了一枝,免得强大的香味会使人扰神。
而那一枝秀丽、浓香的藤本月季,便悠然盛开在修斯的钻石切割的水晶威士忌酒杯里。
第25章
刘易斯将一切安排好,便请假离开了“上苑春”,前往梅洲与家族成员们度假。大家都知道刘易斯是“玩得投入,工作得投入”的类型,基本上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还是壁垒分明的。所以公司里要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特大事故,都不会有人联系度假中的刘易斯。
刘易斯也可以保持着自我的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放假”。
刘修斯则是另外一种活法。
他作为集团主席兼任CEO,工作根本忙得停不下来。
去度假什么的,对于他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
当然,在很多下属的眼内,他办公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度假。
毕竟,刘修斯去觥筹交错的宴会也是“办公”、和别人打高尔夫球也叫“办公”、甚至在办公室里鼓捣调酒和月季花都是“办公”……谁也不敢说:“老板,你这样好像是在摸鱼哦。”
而且,这次去梅洲山庄刘修斯也是以“考察业务”的名义去的,因为梅洲山庄也是他们的产业。
修斯也觉得自己的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是不分明的。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多数的企业家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步调和生活节奏。
他和刘易斯坐飞机到达了梅洲山庄度假。
这儿是“傲鹰集团”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开发项目,在修斯上位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梅洲”取自“张帆渡柳浦,结缆隐梅洲。月色含江树,花影覆船楼”,自有一种紫醉金迷、花影重叠的旖旎气氛,同时保持一种隐秘的隐私感,好让富豪们能够放松享受度假的氛围。
而这儿也是如诗中所云,有山有水,有船有花,有月色,也有江树,歌台舞榭,柳岸梅洲。
修斯和刘易斯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迎宾小姐穿着彩绣旗袍领他们衬着月色和做成花灯样子的电灯下入山庄。
二人走过了一条石板桥,便到了一处轩榭。
那儿地势高敞,可以歌清风、颂明月。
只是长辈们没有吟风弄月的雅兴,只在喝酒聊天,中间有几个抱着年轻足以当自己女儿的美女,满脸都是快活。
修斯和刘易斯到了之后,二叔便站起来,笑着说:“你们可晚了!我们从白天喝到现在,喝到快肝硬化了,就等你们两个兔崽子!”
刘易斯笑答:“让长辈们久等,真是我们的错处。”说着,就自罚了三杯。
大家看着刘易斯斯斯文文的,但喝下三杯白酒,脸都不带变色的,就觉好玩,笑着鼓掌,说:“小易真爽快!”
说着,七个叔叔又看着刘修斯,想看看刘修斯会是什么反应。
刘修斯也是淡淡一笑,却没有拿起酒杯,背着手,似个教书先生一样,说话也是字正腔圆的:“被公务耽搁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些叔伯们听着便咂嘴说:“是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样放过了刘修斯了。
大半有财有势的中年男子,都喜欢灌别人的酒——啊,自然,一些没财没势的中年男人也喜欢灌别人的酒,这仿佛是一种了不得的乐趣。
但更多,是一种权力的宣示。
“我让你喝,你他妈就得给我喝。”
——大概有这么一层含义在。
中年男人是最容易感到脆弱和危机的一群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就靠权力的宣示来维持内心的安定。
比如他们的五叔。
五叔端着酒杯,说:“小易啊,听说你的生意做得不错啊,在巴黎开店啦!恭喜恭喜,这杯五叔敬你的!”
刘易斯笑着喝了一杯:“谢谢五叔。”
三叔也站起来了:“那我也敬你……”
刘易斯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再喝下去,恐怕人人都要来灌他一壶了,那他可受不了。故他立即放下了刚刚才空掉的酒杯,婉拒说:“长辈敬酒,我怎么敢当了。”
三叔却笑道:“怎么,五叔敬的你喝,三叔敬的不喝?”
刘易斯但笑道:“不是,只是中午过来,都没吃饭,胃疼。”
说着,他还捂了捂自己的腹部,翠眉轻蹙,因天生肤白清瘦,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病态。
修斯在旁边看着,便夹了一块肉,放到刘易斯的碗上,说道:“那你就多吃东西,不要再喝酒了。”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足够响亮。
但只要修斯说了这么一句话,整个席面上就不会再有人叫刘易斯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