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19)
修斯笑了笑,说:“说真的,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这是什么意思?”刘易斯忽然变得紧张。
“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就跟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异性恋一样。”修斯淡淡说,“或许我是男人、女人都可以爱,但我更觉得,我是男人、女人都不可以爱。”
“你的意思是……”刘易斯不解。
“我可能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人。”修斯将酒杯放到杯垫上,语气很平淡,仿佛看淡了一般。
“这听起来……”刘易斯不知该说什么,犹犹豫豫的。
“听起来很不错。”修斯说,“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小易,我倒是不理解这些年你为什么一直追逐你不爱的人?”
刘易斯愣住了。
半晌,刘易斯说:“你认为我一直在追求我不爱的人吗?”
修斯说:“你并没有真正被他们吸引。”
刘易斯的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就像是到了年纪就该找个对象,找个对象就该找个那样的……你就奔着那样的去了。结果其实你自己也不喜欢,感情自然就无法维系了。我以为你是艺术家,应该不会在乎世俗才是。没想到你也是那么能作茧自缚的人。”修斯敲了敲空掉了的酒杯,“希望我说的话没有让人难受。”
“有一点。”刘易斯拿起爱尔兰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还有,你给我调的爱尔兰咖啡没加糖。”
修斯的脸一下就僵住了。
修斯刚刚是一副洞悉人心的淡定模样,现在却因刘易斯的一句话而变得难堪。
看着这样的变化,刘易斯心里居然有了微妙的快意。
这也太奇怪了,他刘易斯明明是从来不愿意让对方难堪的人。
刘易斯转身离开了酒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了。
卧室是他很私人的地方,等于是他在这个家里的“避世桃花源”。所以,他平常一回到家就会即刻回房间。卧室有配套的小书房、独立卫浴和露台,他可以在里面一直闷着不出去。
他在浴室洗过热水澡,爬到了床上,揽着小熊准备睡觉的时候,却看到手机闪着灯,提示他有一条未读短信。
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来自兄长的信息。
哥:对不起,我下次会加糖的。
刘易斯不自觉地笑了。
第23章
早上,刘易斯梳洗完毕,从二楼走到大厅,便看到了刚刚从门外回来的莲子姐。
刘易斯问道:“这么早了,怎么还出去?”
莲子姐笑着答:“不知大少爷起了什么雅兴,让人买了一套爱尔兰咖啡的专用杯。”
刘易斯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说起来,之前两次在酒窖里喝到的都是非常“业余”、也就是可以说是“不专业”的爱尔兰咖啡。
一般在酒吧里喝到的爱尔兰咖啡是用专用杯装着的,还有漂亮的色彩分层和奶油顶盖。而修斯做的,就是一杯黑乎乎的东西,上次甚至还没加糖。
刘易斯笑笑,不知怎么的,想到那样“不专业”甚至说得上“难喝”的爱尔兰咖啡,却是舌尖回甘。
刘易斯深知修斯是完美主义者,他甚至打算给修斯充分的时间去学习,等适当的时候才跟修斯提出要喝爱尔兰咖啡。
这是对的。
刘易斯在公司里慢悠悠地看着产品图册,坐在他对面的创意总监则如履薄冰。创意总监名叫周织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和许多设计师一样,都是同性恋者,而且颇为精致。
周织缣现在的心情还是比较紧张的,因为他知道尽管刘易斯看起来非常好相处,但是在产品的把控上相当严格。
“嗯,这个很不错。”刘易斯说,“看得出你的努力。”
——糟了。
周织缣明白,刘易斯作为老板也从来不会说刻薄的话语,但只要说出“很努力”,意思就是“还不行”。就跟评价一个女孩子外貌说“长得很健康”一样,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说话。
刘易斯笑笑,说:“我觉得这个系列还欠缺一些内在的联系。”
“是的,我会继续努力。”周织缣回答。
刘易斯沉吟了半晌,忽然说道:“你觉得我们的产品线是不是过于复杂了?”
周织缣怔了怔,半晌说道:“不会啊,爱马仕不也这样吗?”
“嗯,非要和爱马仕比吗?”刘易斯苦笑,“会不会不合适?毕竟,全球只有一个爱马仕啊。谁学他都学不来的。”
“那也是。”周织缣点头,“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收缩产品线吗?”
“你觉得收缩产品线是一个好主意吗?”刘易斯反问。
周织缣怔怔,说:“我觉得……这样好像给出一个我们公司不行了的讯号。”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易斯说,“应该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不再扩展比较合适。”
“是的,”周织缣点头,“我们可以专注于自己的核心业务,比如服装和包饰设计。等这些品牌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之后再进行扩展。”
“嗯,”刘易斯想了想,却说,“但如果我还想开发新类型,以新品牌的形式来进行,你觉得怎样?”
周织缣有些惊讶,没想到刘易斯打算以开新品牌的形式来拓展产品线。
“啊,这个啊……”周织缣以他的行业经验回答,“如果资金充足、人员到位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
据周织缣这些年在“上苑春”工作的观察,刘易斯是不存在资金不足的问题的,但人员这种事情就很难说。毕竟招人很容易,招人才却很难。想要打造一个成功的品牌,人才就是核心竞争力。
刘易斯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刚好认识了一个调香的人才……”
“调香?”周织缣有些意外,“你是打算做香水品牌吗?”
“是的。”刘易斯回答,“你很惊讶?”
“啊,是有点……”周织缣又解释一番,“我的意思是,你一直没显示出对这个的兴趣。”
刘易斯笑道:“那可是,我也很惊讶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
周织缣也只能点头,说:“那有了想法,就去做吧!”
刘易斯感到高兴:“很高兴你这么支持我的决定。但我觉得可能其他高管会反对。”
“是啊!”周织缣点头,“毕竟他们考虑的事情会很实际,觉得你是一时兴趣就去开公司,但没关系啊,为什么要听他们的呢?你才是老板,应该是他们听你的才对。”
刘易斯解颐一笑:“是的,感谢你的鼓励。”
周织缣非常喜欢和刘易斯共事的感觉。
他在这个行业一段时日了,也和几个大人物合作过,没有一个人是像刘易斯那样率性到任性的地步的。有些高管对此感到忧虑,认为刘易斯没有作为一个企业掌门人的控制力。但是,周织缣反而很喜欢刘易斯这种孩子气的天真,为了做出好东西不管成本多少、为了自己一个创意可以跋山涉水的精神劲儿,这在那些成功的企业家身上是看不到的。
这样的随意有时候让人喜欢,有时候让人妒忌,也有时候让人感到很不爽。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刘易斯。
刘易斯打了个电话,联系了邵丹桂,问她有没有打算和他合作做一个新品牌。
邵丹桂的反应并没有刘易斯想象的热烈。
邵丹桂问:“你有成形的计划了吗?”
“并没有,”刘易斯说,“但我们可以慢慢想。”
邵丹桂苦笑:“公司一开,每天就都在花钱,怎么可以慢慢想?”
“我明白,但也不是说明天就开公司。”刘易斯说,“我想先定下来这件事情,慢慢琢磨出一个好的方案,再进行开公司这件事情。”
邵丹桂这才点头,说:“我知道,可我还是想经营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不想参与资本的游戏。”
刘易斯忽然笑了。
刘易斯的笑一直都是比较含蓄的那种,而此时却不一样,他笑得“哈哈”的,仿佛爽朗的少年人。邵丹桂也被他感染了,笑了两声,又疑惑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当然好笑。”刘易斯笑着说,“难道你觉得我像是会玩资本的游戏的人吗?”
邵丹桂仔细想想,好像也很有道理:“是哟!哈哈哈!刘易斯玩资本游戏?是挺好笑的!”
刘易斯和邵丹桂简单地沟通了几句,决定约个时间再见面详谈。
相比起刘易斯的清闲,修斯显得相当忙碌。
这两天,修斯忙着学煮爱尔兰咖啡。
修斯甚至在办公室里闲暇时也鼓捣起这个来,才发现爱尔兰咖啡不好做,那个靓丽的分层更是难以把握。他的秘书Mary小姐也实在不明白自己的老板怎么忽然有了心情鼓捣这个来,她甚至跟男朋友抱怨起这个事情:“办公室里都是威士忌和咖啡的味道。”
男朋友回答:“没关系,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就好了!”
“怎么不影响?”Mary抗议说,“我已经喝了第三杯爱尔兰咖啡了!——而且是失败品!”
Mary觉得自己真的窒息了。
在Mary连续喝了七八天的调酒,感觉自己都要在办公室嗨起来了的时候,修斯终于试验成功,可以到刘易斯面前显摆了。
刘易斯坐在酒窖里,看到修斯像模像样地拿出全套工具,有条不紊地加热糖分、使之变成焦糖色,一层一层地覆盖调酒,让爱尔兰咖啡杯上露出了色彩绚丽的分层,最后,修斯甚至拿出了打火机,在酒面上点了一簇火。酒杯顿时因此烧出了浪漫的酒香。
刘易斯仿佛回到了孩子的时候,一脸雀跃地看着,还配合地鼓掌,说:“太棒了。”
听到刘易斯的赞美,修斯真的很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第24章
刘易斯和修斯喝了两杯,倾谈之间已有了往日所未有的亲近感。
这种亲密感来得不缓不急、相当自然,好像春天来了的一声风、一点雨,多么的理所应当,是一种早已被等待的自然现象。
修斯甚至说:“我多希望我们总是这样好。”
“我也是。”刘易斯带了点微醺,脸颊酡红。
修斯不期然地想起了一种山茶花。这种山茶花有层层叠叠的重瓣,盛开的时候是嫩白带粉红的,名字叫“美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