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12)
“精致基佬”四个字一出来,刘易斯就险些笑场了,连忙说道:“不敢当!”
杨橄榄便笑着改口:“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有生活品位,一般都喷点古龙水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有时候香水的气味可能会冒犯他人。我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人会不会对香水某些成分过敏、或者是闻到香水味就会头晕打喷嚏……”刘易斯解释道,“所以,还不如不喷。”
杨橄榄闻言瞠目,只说:“这真是大有学问!那我真是很惭愧了,居然喷了香水,还是女士的。”
“我闻出来了。”刘易斯笑道,“尼罗河花园,清新中带点甜味,很适合你。”
杨橄榄反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便转移话题,说:“这次你忽然出远门,和家人说了么?”
刘易斯感到好笑:“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事事和家人报备?”
杨橄榄点点头,说:“也是啊!”
事实上,刘易斯经常出远门,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他甚至不用特意和谁说起这件事。
他和家人的关系很淡漠。
但事实上,他们家里谁跟谁都很淡漠,只有在外面的社交场合上才会有家人应有的热乎劲。
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
刘易斯都不记得了。
或者,他们家里从来都是这样。
除了和母亲。
母亲姓兰伯特,是一个西洋美人,不是那种传统的金发碧眼,金棕色的微卷的头发,搁在雪白的脸庞两侧,眼眸是淡淡的灰棕色,眉目间多少有些忧郁,自带一种脆弱的美感。
她还与孩子们亲近的时候,两兄弟的关系还是亲切友好的。
后来,她患上抑郁症之后,便很少与孩子接触了。兄弟之间也变得冷漠。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们两兄弟原本就性格不合,刘易斯一直对兄长存在戒备之心——无由来的戒备之心,明明修斯从无做过伤害刘易斯的事情,但刘易斯就是默默的远着他。
或许,刘易斯总是觉得修斯看不起自己吧。
从小到大,刘易斯都是相当优秀的孩子,在同侪里出类拔萃。但回到一室之内,却每每总被修斯比了下去。
因此,老刘对刘易斯的嘉奖也是很吝惜的。
好比那次刘易斯取得了第一名,老刘便会说:“嗯,这还成……”
兰伯特便会笑着夸奖:“第一名很棒呀!”
老刘却说:“第一名也是有很多种的。像他哥呢,他拿的第一名永远都是把第二名甩很远的那种。而这次他呢,是险胜了1分。”
兰伯特便说:“请不要对孩子说这样无礼的话。”
老刘便冷冷一笑:“也是,教育孩子是女人的责任。”
刘易斯便也觉得拿了个第一名竟然还能搞得相当不愉快,真是不值当。
看着母亲的脸色也变得不好,刘易斯便立即圆场,说:“对不起,我会继续努力。”
兰伯特看着刘易斯那小小的身板,便相当感伤:“你明明拿了第一名!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呢?”
此时,修斯也正好走到了起居室内。
老刘见了他,便笑问:“修斯,你觉得比第二名多了一分,还算是第一名么?”
修斯答:“理论上,多了0.5分也算的。”
老刘却道:“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比第二名多很多分呢?”
修斯没有回答。
刘易斯感觉场面尴尬,便看着修斯,说:“哥,为什么不说话?”
修斯只道:“我实在无法回答。因为我从来没留意排在我后面的人。”
修斯这句无心之言,不知怎的,比老刘刚刚的任何一句存心的挖苦,都叫刘易斯感到难受。
所以,刘易斯从来不曾感到自我满足,只要一想到兄长肯定不曾将自己放在眼内。
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尤其明显了。
刘易斯叹了口气,勉力不让自己想这些丧气的回忆。
第14章
刘易斯和杨橄榄乘坐的飞机降落到了国内另一个城市的机场。下了飞机之后,杨橄榄去取一辆商务车,是他来之前就上网租好了的。
“我们要去的地方稍微偏僻,你不会介意吧?”杨橄榄问。
“不会。”刘易斯说,“我很期待。”
杨橄榄一路把车开上了山路,弯弯曲曲的。刘易斯显然有些不适,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杨橄榄观察到刘易斯脸色不佳,推断可能是山路迂回又颠簸,致使刘易斯晕车了。杨橄榄便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储物格,说:“薄荷油在里面,呕吐袋也是。”
刘易斯带笑说:“谢谢,你真贴心啊,杨总。”
“噗。”杨橄榄忽然被敬称“杨总”,一阵不安,又笑道,“愧不敢当啊!你还是叫我‘橄榄哥’好听些。”
刘易斯笑而不语。
这样一路讲笑,刘易斯也舒服了些。
车子开到了位于半山的一座小花园,用木栅栏筑起了藩篱。透过栅栏可以看到里头花草茂盛,生气盎然,显然是一处被日日精心打理的小花园,花园中央有一座现代化的双层洋房。房子的第一层是全玻璃的结构,宽敞明亮。
花园的主人就是这次他们要拜访的对象了。
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像是长年晒太阳和运动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雀斑,身材健美。
她笑容很大方,不畏惧露出牙齿:“你好啊,我是邵丹桂。”
刘易斯跟她握手:“你好,我叫刘易斯。”
“我知道!”邵丹桂看起来非常愉快,“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品牌,也很羡慕你作为创业者和创作者的状态!”
像是证明自己不是假意恭维一样,邵丹桂拿出了一套出自“上苑春”的紫砂茶具。茶具上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显然不是临时为了讨好刘易斯而买的。
邵丹桂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我这儿也有你们的筷子啊,灯饰什么的。我觉得你们做家居用品很棒……当然,不是说你们的衣服和包包不好。只是我觉得生活用品的底蕴比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包包都值得花钱。所以我的衣服包包很少买名牌。”
刘易斯显然被邵丹桂的话打动了,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你的话太让我振奋了。”
“是吧!”杨橄榄插话说,“我就说要很有趣的人才能调制出有趣的香水。”
“对了,”刘易斯也对邵丹桂的创作生涯产生了兴趣,“你之前供职的香水工厂我也听说过的,是一个百年老厂啊,为什么忽然不做了?”
“是的,那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我也在那儿学习了很多。”邵丹桂泡好了茶,指着茶汤,说,“从某种意义上,我是因为这个而放弃那份工的。”
“为了这个?”刘易斯讶异,“为了茶?”
“啊哈哈!可以这么说吧!”邵丹桂爽朗地笑起来,然后又有些恍惚,“唉,那是两年前吧!我回国随朋友去武夷山旅游。他带我去了一个茶庄,茶庄里一个穿旗袍的美丽姑娘朝我微笑。我朋友说,我可以考虑开展新感情吧,找个美女什么的……哦,对了,我是同性恋。”
“嗯,”刘易斯不太讶异的样子,“然后你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吗?”
“不,恰恰相反。”邵丹桂笑了笑,“她给我泡了一壶武夷岩茶,我一闻到那个茶香,我就哭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的前女友第一次见面时就给我泡了这个茶。要不是再次闻到这个气味,我都不知道原来那是武夷岩茶,也不会知道我原来还爱着她。”
刘易斯怔忡了:“真感人。”
杨橄榄说:“真没礼貌。”
“啊?”刘易斯和邵丹桂都没反应过来。
杨橄榄却道:“我说你,真没礼貌。人家又泡你又泡茶,你却跟人家说前女友。”
“是的,你教训得很对。”邵丹桂虚心接受,“但我那阵子迅速陷入了一种绝望,我还那么爱她,可是她已经只能做我的回忆了。我想珍藏这段记忆……你知道,其实气味和回忆的关系是很紧密的。有时候可能比图像还能唤起一个人早已淡忘的感觉。这么说,你可能不信……”
“我相信。”刘易斯点头。
“那就好。”邵丹桂点头,抿了一口茶,说,“然后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努力地调制一款武夷岩茶香水。你知道,这真的是很难的。我做了很久的工作,非常努力,呕心沥血。却被老板说我不务正业,威胁要辞退我。”
杨橄榄笑道:“我完全理解你老板,是我也不想忍你!”
“啊哈哈!”邵丹桂又爽朗地笑起来,“是的,我也忍不了我自己,所以我就走了。”
艺术家啊,就是这么任性。
刘易斯忽感意外:“你就是因为老板的批评而辞职?”
“也不尽然。其实也是他骂醒了我,他说,你要做梦就去做梦,你要挣钱就挣钱,别拿着别人的工资去做梦。”邵丹桂又说,“其实是我忽然记起我以前的愿望,是用香气来描绘自己想要的画面,而不是用来满足厂商的需求。”
刘易斯只觉得感动:“记起就好。”
杨橄榄只觉得担心:“那你现在钱还够用么?”
邵丹桂笑着站起来:“这不是让你帮我代理‘武夷岩茶’了么?橄榄哥,我能不能揭开锅就靠你啦!”
说着,邵丹桂就带了杨橄榄和刘易斯进了实验室,并让他们试香。
杨橄榄闻了一下,说:“这哪是武夷岩茶?你当我没喝过大红袍?”
“武夷岩茶又不是只有大红袍!”邵丹桂又道,“而且这是我记忆的味道,又不是要完全复制它。真的要一模一样的味道,我不如灌点茶汤进去算了?”
杨橄榄耸耸肩,说:“好吧,你是专家,你说的是对的。”
刘易斯嗅了嗅试纸,露出笑容:“这个气味很特别。很有趣,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邵丹桂饶有兴味地看着刘易斯。
刘易斯晃了晃手里的香水试纸,答道:“我听你说是红茶类的香水,我便有了预期,没想到它和许多主打红茶的香水都有有趣的分别,不太像宝格丽的红茶或者大吉岭之类……”
“本来就不一样啊。”邵丹桂笑着回答,“武夷岩茶和大吉岭红茶以及其他西方人常喝的红茶都不一样。它里头有一种带花果香的肉桂味,为了模拟这个气味,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