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囚(58)

　　已经入冬了，苏海离开时穿得那么单薄，他会不会冷，他那么傻那么笨，他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被骗……
　　他已经那么伤心了……
　　他是不是已经泪流满面？他是不是正伤心欲绝？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孤独？会不会有人安慰他，会不会有人抱住他，会不会，会不会有人取代我……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陪你好好跑步呢，看着你越跑越远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啊……
　　苏海，
　　我想追上你，
　　再一次，
　　拥你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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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那么早。
　　天幕暗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着，压抑在黑色的湖面上。他静默的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暗淡的光线透过稀零的树枝，为他描上暗沉的色彩。
　　荒凉的公园内，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影。
　　在静默中，眼泪也静默的流淌。
　　他默默品尝着心碎的苦楚，
　　与剧痛。
　　任由灵魂如何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的肉体都无动于衷。
　　像是被分割成两个人。
　　脑海中浮起的零散回忆，也只是黑白默剧。
　　他想不起齐笙是如何温柔的笑着的了，也想不起他说过的那些要永远保护他的誓言到底是怎么说的了。
　　因为他一想到这个人，心就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痛得让他想要跪地哀嚎。
　　但他没有哀嚎，
　　因为他不再去想他。
　　就那么放空了自己，
　　像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但冬夜那么长那么寂寞，也那么寒冷，
　　他如何能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着，却什么也不去想。
　　冬夜很漫长，他和齐笙的回忆也很长，长到一个冬夜不足以回忆起所有的时光。他一点点的回忆咀嚼着，一遍遍的用刀加深心脏的裂缝，一刀一刀，鲜血淋漓。他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他闭上眼睛无声呐喊，他捂住头颅，埋在膝上。
　　他是如此的狼狈。
　　苍白的街灯亮起，照亮了遍体鳞伤的他。
　　他想起齐笙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好，是那么的好，无比的好，越好，他的心越是抽痛。他想起那一晚，齐笙死死抱住他，哭喊着哀求他，别走，别走。
　　你早就知晓，当我知道事实真相时，我会恨你，我会离开你，我不会原谅你。
　　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你有恃无恐，你暗自窃喜，你施舍给我同情的怜悯来补偿你心中的罪恶，你是那么的聪明，你是那么的自信，你可以瞒我一辈子。
　　你也确实可以瞒我一辈子。
　　我就是个傻子。
　　傻傻的撞上你这块铁板，傻傻的被你捉住，傻傻的对你有好感，傻傻的没有逃跑，傻傻的喜欢你，傻傻的缠住你，傻傻的，妄想和你在一起。
　　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连你到底爱不爱我都不知道。
　　你甚至没说过喜欢我。
　　你只说和我在一起。
　　我就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
　　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我最后一次求你……还给我……
　　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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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为什么家中就变得如此寂寞了呢。
　　冷清，孤寂。
　　他坐在电脑面前，于茫茫的人海中，搜寻着一个人的踪迹。
　　无数的监控视频被翻过，他只寻找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的苏海，跑远的苏海，已经不再属于他的苏海。
　　他勾画出苏海跑过的路线，断断续续，红色的痕迹消失于没有监控的地方，又在下一个地方突然出现。
　　他挎上背包，装入电子设备，匆匆向外走去。
　　黑色的树影从车窗外略过，他随意的把车停在路边，朝着苏海的方向大步奔跑着。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阻隔了视线，他知道苏海现在正随着拥挤的人群失魂落魄的走着，仿佛一个游魂。
　　泪水滴落在小小的电子屏幕上，模糊出五彩的光斑，齐笙猛然抬起头，望向前方的行人，
　　人群在瞬间失色，只剩一个人还保有原来的色彩，
　　却仍是黑白。
　　泪水从眼眶疯涌而出，齐笙疯狂的向他跑去，撞开行人猛的把他搂进怀里，凶狠的吻上他的唇瓣索取他的味道——
　　他是如此的思念他，即使只分离了一个下午，也像过去了一个春秋。
　　苏海在他的怀里用力挣扎，使劲捶打他的胸膛，把他的胸口锤得闷痛，齐笙却越发用力的抱紧他，因为他知道他一松开苏海就会再次跑走。
　　舌尖被狠狠咬破，血腥味在瞬间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里，两人的眼泪相互交融渗进嘴角，又带来让心脏抽搐的痛苦。
　　他最终还是被苏海一把推开，让他从身边逃离。
　　他一把扔下累赘的挎包，任由里面的东西摔个粉碎。他不管不顾的跟上苏海，与他亡命追逃。
　　他们一直奔跑着，从繁华的商业街道跑到荒凉的河边，苏海的背影越来越远，齐笙忍不住大喊出声，
　　“苏海！你停下！”
　　“苏海！我求你停下！”
　　“苏海！别走！”
　　“别走！！！”
　　他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沙地上的碎石子在瞬间擦伤了他的膝盖，他的手掌被磨出满手的鲜血，苏海的身影顿了顿，在很远的地方渐渐停住。
　　但他没有回头。
　　他抬头看着天空，让眼里的泪水倒流回去，他对着空荡荡的河堤大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齐笙！我曾最想听你说一句话！你猜是什么！你猜不到！因为你就是个傻逼！我也不想听了！我们完蛋了！”
　　他又继续奋力向前跑去，齐笙用满是鲜血的手撑在地上挣扎想要爬起来继续追，但他的脚扭了。
　　不可能追上了，如此绝望。
　　于是他大喊，
　　“苏海！你给我几分钟！我求你！给我几分钟！”
　　苏海在更远的地方逐渐停下了。
　　“我脚真的扭了！我跑不动了！你先跑吧！我会去找你的！我很抱歉没能照顾好你！但我绝不会后悔把你哥送进监狱！你尽管恨我！我依旧会去找你的！等我脚好了我马上就去找你！”
　　“天冷了你记得多穿点衣服！晚上睡觉别再掀被子了！因为我不在你身边我不能再帮你盖回去了！你的弟弟我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心的跑吧！我会找你的！”
　　他最后哭着喊，
　　“苏海！不要想我！我光是想了你一个下午，就心痛的要死掉了！你不用想我！”
　　“但我会想你的……我会想你！”
　　他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段话语。
　　“齐笙！你就是个王八蛋！”苏海也哭着喊，“你不准在做我的第四个人了！你不准再对我好！”
　　“你再猜猜我为什么愿意被你压在身下！你猜不到！因为就是我犯贱啊！”
　　“我就是犯贱！”
　　“我犯贱的时候被你操到吐也心甘情愿！我犯贱的时候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我是不是很恶心！”
　　“所以我不会再犯贱了！”
　　“我也只对你一个人犯贱过！”
　　苏海跑了，再也没有停下，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河堤，和孤零零趴在地上，鲜血眼泪灰尘糊了满脸的齐笙。
　　在地上趴了近一个小时后，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爬了起来。
　　苏海已经不会再心疼的蹲下为他揉脚，再背他回家了，他在地上再趴多久都没用了。
　　苏海也不会回家了。
　　今晚，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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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笙回到了孤零零的家里，打开了灯。
　　苏雨像是知道他和苏海吵架了，带着囡囡找芝芝过夜去了，留了便条说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他拿出医药箱，却想起自己以前用这个医药箱为苏海挑出过扎进脚底的碎片。
　　他拿出一罐咖啡，却看见了自己给苏海做的千层布丁。
　　他坐上沙发，却想起苏海靠在自己肩上，倚在他的怀里，枕在他的腿上。
　　他走进卧室，顿时回忆都疯涌进大脑，所有的事务都被清空，脑子里只剩下苏海一个人。
　　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苏海……
　　可他已经没有苏海了。
　　没有了。
　　他疯狂的爬上爬下按亮了家里所有的灯，即使被灯光所包围，他的心里也依然如此寂寞。
　　他想他知道苏海为什么怕黑了。
　　因为黑暗不止滋生恐惧，还滋生寂寞。
　　在这个漫长的黑暗的冬夜里，寂寞就在他的心里疯狂生长，啃咬他的心脏，侵蚀他的大脑，沾染他的灵魂。
　　他先是躺在床上，想着睡着了就不会难受了，但卧室里床单上被子中都是苏海的气息，苏海就在他的大脑里肆意的走来走去，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抱住苏海的毛毛虫抱枕大口呼吸，呼吸着苏海的味道，他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哭出声，却压抑着声音不想再哭。他靠在抱枕上，眼泪淌了满脸，他刚想把眼泪糊上去就想起苏海那么珍视这个玩偶，自己如果弄脏了他一定会生气的。
　　我不能让他再生气了。
　　他想把眼泪憋回去，却窝囊的越哭越凶，他狼狈的从床上逃开坐到椅子上，却又绝望的再次被苏海的物品所包围。
　　仿佛梦魇缠绕，对另一个人的思念汹涌不断永无止境。
　　他从阁楼搬下来一个箱子，把苏海的东西一件件的装进去，又想起另外两个被他装箱的人都是不在回来的，就又一件件的摆了回去。
　　卧室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少了一个人罢了。
　　他打开了苏海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密码箱，对着里面的相册又哭又笑，他拿起那张他和苏海一起录的CD，插进电脑里。
　　熟系的前奏缓缓流淌，这是他和苏海一起合唱的第一首歌，《兄弟》
　　他静静的听着，沉默的思念着苏海的声音，听着歌词，眼泪却再一次流淌。
　　齐笙：“面对我的右却是你的左，也许我的对却是你的错。”
　　苏海：“想说为何需要假装沉默，难道虚伪不是大奸大恶。”
　　……
　　“呵呵……我的对，你的错，呵呵……虚伪，呵呵呵……”齐笙低垂着头，捂住脸小声笑着，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流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