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1937(25)
闻言,伊藤浩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大笑道:“艾文·亚伯医生,你似乎越来越懂得怎么应对我了。”
“你错了大佐先生,这不是应对,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艾文说得极其诚恳。
伊藤浩司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地凝视艾文,沉默不语。
直到黑色丰田停在诊所门前他才道:“您到了,医生。”
田中副官走下车为艾文打开了车门。
“晚安,大佐先生。”
“晚安医生。”
当艾文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他们并走到诊所门前时,突然被一股力道猛地拉进怀里,伊藤浩司从后方将他禁锢,嘴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医生,南京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保证不再追究那些大米的去向。”
说完,他便放开艾文径直坐上黑色丰田。
这辆跟了艾文三个月的日本车竟然驶离了霞飞路。
他顿时靠在门上,感到一阵恶寒……为什么伊藤浩司会知道他已经得知南京消息?
忽然,他用钥匙打开诊所的门直奔电话旁,一把抓起它来检查。
没有……
经过一番折腾,他最终在放置电话的柜子后面找到了那样东西……窃听器。
艾文怒不可赦的将它摔在地上猛力一踩,这枚窃听器顿时变得粉碎。
第三章 :武汉会战(2)上
1937年6月11日
太原陷落徐州失守后,日军进一步扩大侵略,保卫武汉迫在眉睫。
是日,武汉会战打响,然而这场战役双方不仅要面对各自的敌人,还要面对地形、瘟疫、物资匮乏等严峻考验。
日军因水土不服而生病的人众多,甚至超过了战斗中的减员数。由于当地爆发瘟疫,导致因疾病而死的人数与战斗中的死伤人数不相上下。
而中国的士兵不但要受到瘟疫折磨,还因缺乏医药使得减员严重。中国政府已将本钱都用于购置军火,这个时候一杆枪,甚至比一个人更重要。士兵勉强有饭吃,野战部队几乎没有医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他们毅然坚守保卫自己的国土。
另一边,已经成为日本占领区的上海同样受到疾病侵害,由于收容难民已达20万人以上,公共租界霍乱病例与日俱增,日军当局在6月15日宣布上海为霍乱区域。
早在淞沪会战结束前夕就停止收容难民的法租界再一次成了安全区,但是法租界内的平民一样担忧恐惧病毒会蔓延至这里。
这一次,艾文要出法租界就必须跨过几重障碍:法兰克·伊利亚德,伊藤浩司,还有他的“病人”们。
事实上要应付这些担惊受怕的人们已经让艾文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要重复数遍预防霍乱与得了霍乱后的应对方法,还要安抚他们不安的心。
自他发现诊所里被按了窃听器以后,就与李苒在当天晚上把楼上楼下所有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艾文最初发现的那个,在他和李苒的卧室还有客厅里都有发现。
李苒一开始完全不明白这些长得一摸一样的小玩意是干嘛用的,但在美国长大的艾文自然见过,他的另一个朋友约翰·霍斯顿就成功自制过一个。
艾文简直气炸了,再也不准日本军人跨进诊所一步,包括伊藤浩司和田中副官。
伊藤大佐倒是泰然自若又宽宏大量,没有向艾文道歉,也不介意他对他怒吼,显得非常无所谓。而一边的田中副官脸色苍白,还不停地揉着耳朵,像是它们极其不舒服似的。
那天之后艾文再也没有看见黑色丰田,却是一点也没有安心下来,因为他不知道伊藤浩司撤走了明处的监视,是否会在暗处增加监视人员。
1937年7月,德国反犹排犹运动愈演愈烈,然而这时在奥地利(注1)的一批犹太人陆续得到了去往上海的签证(注2)。
7月31日第一批奥地利籍犹太人约20人自欧洲抵达上海避难。
反犹排犹似乎预示着欧洲正步步陷入动荡……
月13日上千难民经温州到皖南加入中共新四军。中国共产党的逐渐壮大使得日军不再是无后顾之忧的向前推进,他们意识到占领区的“治安”受到严重威胁,并且抗日情绪有增无减。
是日,李苒突然拉着艾文走进厨房一把把门关上,极小声道:“艾文,我听说武汉战事僵持,但是医药和医护严重匮乏,我想……我想……”由于上次搜出了四个窃听器,导致中国少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定把艾文带去没有发现过窃听器,隔音较好的厨房商量。
“你怎么知道的?”艾文感到吃惊,虽然他的确有前线战报的消息源,但从未告诉过李苒。
“艾文你还记得吗?春天的时候这里的洋人学校重新开课,你要我回学堂。父亲死后我就视你为亲人,我的大哥,你要我做的事情自然是为我好,所以我答应了。可是授课内容与我当初所学完全不同。虽然洋人先生不会说些鬼子提倡的狗屁主义,但也不会告诉我们中国人的那些文化。所以……我偷偷向红十字会投了志愿者申请……而且他们愿意让我加入。”
李苒在今年3月已经成年,按照中国政府的法律来说是到了适婚年龄,他的确可以向红十字会提交申请。
第四章 :武汉会战(2)下
“所以……你最近没有去上课,而是去了红十会接受培训?”艾文为他高兴,但心中的确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以艾文的实力完全不需要培训就能被派上战场,然而他的申请永远到不了红十字会总部……瑞士日内瓦。
“是的……你没有生我的气吗?”李苒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当然没有。你已经成年了,你有权选择你自己想走的路。”艾文微笑道,“对于武汉的消息你是通过那边得知的?”
“嗯!其实这里的红字会一直在想方设法运送医疗物资和部分医护人员去前线,可是都被鬼子用各种理由拦下来了,而最近的‘正当理由’就是霍乱。不过这次我们得到了法兰克的帮助,他愿意让我们混进商队。”
“你说法兰克?”艾文一脸震惊。
“是的,就是你的洋人朋友法兰克。”
“可是他完全没跟我提起!”
“……”李苒忽然沉默不语,像是犹豫再三才道,“那个……我想他还做了很多,只是没有告诉你我。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成了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培训期间,我还跟红十会提过你。艾文,你知道吗?他们听到你的名字时兴奋得不得了,非常希望你能加入。可我知道你一直被那几个鬼子缠着,根本没办法成功提交申请。不过!不过!你听我说!红十字会愿意带上还没有正式加入的你一起离开上海!他们说:‘既然在上海提交会被日本人拦下,那就去没有被他们占领的武汉再提交!’”
李苒的话让艾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中国少年点头如捣蒜,“艾文,我们一起去武汉吧!”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艾文瞬间把陈雨辰的要求抛掷脑后,蓝眼睛闪闪发亮。
他觉得自己被困在法租界,就好像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他是个医生,法租界外正在爆发霍乱,他却被关在笼子里受到严密“保护”。
既然在这里做不成一个真正的“医生”,那就去武汉!
这才是艾文一直以来想做的事,他相信陈雨辰一定参加了武汉战役。那个中国军官说过他会全力战斗、全力活着……那他当然要坚信他还活着。
“后天夜里出发。到时,法兰克的人会把一辆货运卡车停在红十字会的后门,我们乔装成工人,然后混入车队一起出关。倒是艾文你的乔装最好多下点功夫,你的长相太引人注目了,万一鬼子要查看车上的情况,你的相貌很可能被驻沪的鬼子认出来。”
“你说的很对……不过法兰克不会出现吧?”乔装混过陌生人的眼睛不是难事,真正麻烦的是被熟人看见,再怎么乔装,对他非常熟悉的法兰克一定能认出来。
“他会在关卡等着我们,以防鬼子刁难,但他不会上车检查。一旦车队离开上海,他就回法租界。”
“太好了!”艾文从来没有因为能摆脱他的朋友而如此高兴。
不过在心里他真的很敬佩法兰克,要说自己为这个国家做了很多,事实上法兰克有过之而不及。艾文知道,也许他的朋友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才会做这么多,但不论怎样,如要是法兰克没有一颗正直的心,即使他爱着向映岚也不会做“商人”以外的事。
注1:1937年3月德国吞并了奥地利。奥地利是欧洲第三大犹太人聚居地,总数约1.5万人。纳粹欲将这里的犹太人赶尽杀绝,规定集中营的犹太人只要能离开奥地利就可以释放,赶不走的则在集中营里成批屠杀。因此,对奥地利的犹太人来说,离开就是生存,不能离开就意味着死亡。于是,犹太人纷纷想方设法离开奥地利。
注2:给这些犹太人发放上海签证的是一位名叫何凤山的中国人……
193—1940年任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的何凤山总共约向4000名犹太人发放了前往上海的签证,使他们免遭纳粹的杀害,被称为“中国的辛德勒”。
1940年5月何凤山离开维也纳,回国到重庆参加对日作战。
(以上注解摘自百度)
第五章 :武汉会战(3)上
1937年月15日,夜
由于艾文无法接近国际红十字会,因此他们派了两名波兰籍护士假装病人混进诊所。艾文的相貌实在太过显眼,两名护士想为他精心乔装一番,可是无论怎么折腾,距离工人“气质”永远差了十万八千里。最终,护士们决定实行另一个计划……
一位身着牧师服,身形与艾文差不多的牧师在傍晚时分走进了诊所。艾文与他互换了衣着,然后把头发往后梳,戴上一副黑框眼睛手拿一本圣经,还真像一位神职者。有时候一副眼镜的确能使一个人的样貌发生质的改变,这副眼镜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大部分混血特征和独特的眸色。之后借由夜里昏暗的优势,还有艾文近乎浑然天成的神职者气场,便能轻易蒙混过关。除非遇见熟人,否则很难让那些守关的驻沪日军士兵生疑。
为了不让可能隐藏在暗处的日本人发现端倪,两名护士先行离开诊所,身着黑色牧师服的艾文在晚上正大光明地从正门离开,并与今天一直没有回诊所的李苒汇合。而真正的牧师会整晚待在诊所。
因为这次是假扮工人,所以红十字会派出的全是华人,其中没有一名女性。但既然艾文乔装成了牧师,那么身边必须有修女衬托才不会令人起疑,所以一位波兰籍护士为配合演出临时上阵。如此,以法兰克·伊利亚德先生的名义帮助两位神职人员前往温州的计划落实。
按照红十字会的要求,车队会南下进入浙江温州,然后再北上入安徽皖南与中共的新四军汇合。因为接下来要穿过战场进入湖北就必须有人掩护,没枪没弹药的医护人员是做不到这点的,他们需要军人的帮助,而距离他们最近的共产党是最好的选择(注1)。
入夜,车队按计划停在了江苏与上海的关卡前。因为法兰克安排好了一切:有通关文书,有日方的检疫通过证明,所以日本士兵只需例行检查车上的货物是否一致,人员是否有可疑便可离开。事实上这些士兵查得不如平日那般彻底,显然他们的长官早就得了些好处,士兵们只是检查了每辆货车的外层,并没有搜查里面,那些被藏在货箱中间搁在最里层的医疗物资自然逃过了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