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53)
张崇岳与他同台,收敛了不少,但眉宇间隐隐可见的气魄也完全压倒郭昊天的气势。外人看去,就像一头东北虎站在一头豹崽身边,一转头就能把豹崽的脖子咬断。
有人道,郭昊天臣服段祺瑞,无异于与虎谋皮。张崇岳容不下他太久,迟早会把他干掉。
这些话,傅云琛又岂会不知。但他选择去相信张崇岳的承诺,张崇岳答应过他,不会动郭昊天。可是张崇岳太莫测,真真假假,他辨不清。傅云琛觉得疲倦和矛盾,他想相信张崇岳可又不敢相信。但怀揣着这种矛盾,他又不可避免的和张崇岳越走越近……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久违的面孔。他斯斯文文,戴着眼镜,一派书生,他望着人群中心的郭昊天和张崇岳,微微咦了一声。
看来离开陵城半年多,这里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1922年快要结束的时候,随着上一代人的悉数退场,陵城出现了新的人物。张崇岳,郭昊天,傅云琛,这三人因为都不满三十岁,所以被坊间称为陵城三少,三足鼎立。
☆、重振旗鼓
郭昊天担任督理之后, 就越发忙碌起来。他在市政楼有一整层的办公专区,地位非同小可。郭家军作为他的嫡系部队, 维持原来的番号不变, 张崇岳的部队也从城外搬进了城内。除此之外, 陵城很快要开始全新一轮的征兵。招兵买马的决定权则有参谋长张崇岳全权处理。
郭昊天手头也缺人,原先郭长林麾下的老人, 他大多打发走了, 新上的年轻人经验匮乏,也不会耍笔杆。郭昊天想找一些能说会道,会写文章的人给自己出主意, 写报告。
这一天, 曹奎领了几个文绉绉的书生来到郭昊天办公室。
“督理,这三个是新招的秘书。”
郭昊天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阵, 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疑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年轻人推了推眼镜,说道,“我叫顾真。”
郭昊天想了一下, 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人就是看着面善, 又问,“你之前来过陵城吗?”
“半年前,我在陵城教书,后来回老家养病了。这不又回陵城找工作。”顾真大大方方地说道, “希望能为督理效力。”
郭昊天满意的点点头,这顾真长相清秀,气质挺拔,会是个很不错的帮手。
“以后你就是秘书长了。”
顾真似模似样地敬了个礼,“清明谢督理栽培。”
几天时间,郭昊天手下的各种工作都有人做了,十分高效。他这个督理当得虽然窝囊,却不敷衍。就连张崇岳都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张崇岳也没闲着。他一担任参谋长,便拟了一份禁烟的公文让郭昊天签字。张崇岳主张全面禁止鸦片在陵城的销售和存储,不仅要禁烟馆,还要查封鸦片仓库。
在陵城做鸦片生意的大多是日本商会。郭昊天认为这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便签字同意,示意即刻执行。禁烟行动轰轰烈烈地打响了,陵城百姓说,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刚一来就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这日,张崇岳带着何副官终于大驾光临了郭昊天的办公室。歇了半个月,两个死对头总算又碰面了。张崇岳可不是特意来触霉头的,他是真来找郭昊天有事情商量。
张崇岳一进屋便脱了大氅坐在了沙发上,连客套话都免了,开门见山道,“副总理派了两位特派员从北京而来考察。我想和督理商量一下怎么招待。”
郭昊天端着一杯碧螺春,慢悠悠地吹着热气,“参谋长有什么好建议吗?”
张崇岳说,“这两位特使,都是张某昔日的同僚。他们既喜欢打台球又喜欢打桥牌。我觉得,不如带他们去鸿意楼消遣消遣。”
郭昊天微微一笑,“既然是张参谋的旧友,那我便可以少操心了。”
张崇岳也笑了,“那就这么说了!我派人和傅老板商量一下。到那天,鸿意楼被咱们包了。”
郭昊天却道,“这倒不必张参谋费神了,你只需派副官将两位特使的爱好和忌讳告诉秘书处就行,这些人正愁没事做,不能白养他们。”
张崇岳笑道,“说的是。”
事情一说完,张崇岳便起身告别,两人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好像生怕浪费一点口水似的。
何副官走到秘书处去交待事项,一进屋便见到了顾真。何副官咦了一声,也觉得此人眼熟,再一看桌子上名牌,顿时了然。
“这位就是何副官吧?”顾真却好像不认识他,客气道,“麻烦您跑一趟。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秘书处吧。”
何副官他只交待了两位特使的招待事宜,并没有多问。
五天后,特使到达陵城。这二人受段祺瑞所托,有两个目的,其一在与考察郭昊天是否真的归顺北京,其二是将招兵买马的军资交由张崇岳。
郭昊天虽然年轻,却很会顺势而为,他一来心狠,二来胆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郭昊天反而不像他父亲那么畏手畏脚,而是审时度势,很会看准时局,击中要害。
特使对郭昊天颇为满意,他二人和郭昊天,张崇岳,以及市政主等人开了一天的会,充分了解了陵城的情况,又传到了总理的一些授意。陵城算是摆脱了军阀□□治理,看起来像是走向了‘正轨’。
这一天会议内容相当繁重,到了晚上,张崇岳便提议大家都去鸿意楼放松放松。
一行人洋洋洒洒,开着专车到达鸿意楼。傅云琛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起初,傅云琛接到秘书处的通知时,是懵的。他没想到鸿意楼居然能担任接待军政要员的重任。
郭昊天下了车,见傅云琛只穿着西装站在夜风中,颇为萧瑟。他刚想过去问问情况,便见张崇岳已经走了过去。
张崇岳问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傅云琛点了点头,刚想回答,便见郭昊天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傅云琛看郭昊天比起之前清瘦了许多,想必是新官上任,事务繁重。
“云琛,麻烦你了。”郭昊天亲热地说,“张参谋说来你这好,我想也是。”
两个大人物都围着他,这让傅云琛有些尴尬,他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道,“督理,客气了。请进。”
张崇岳瞥了眼郭昊天,大手一伸,“督理,请。”
郭昊天倒是坦然受之,大大方方的进了门。
一行人直接上到三楼的高级赌场,这里早就准备齐全,两位特使大感惊喜,一人赞叹道,“没想到陵城也有这种地方。傅老板真是年轻有为啊。”
傅云琛谦虚了几句,正要退出去,张崇岳却起身在他耳旁又反复叮嘱了几句,临走前还在傅云琛背上拍了一下。
特使疑惑道,“张参谋和这位傅老板好像很熟悉。”
郭昊天笑道,“张参谋来到陵城半年,莫说是这鸿意楼,就是其他商会老板,外国特使,黑白两道都很熟悉。陵城上下,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就说这鸿意楼,张参谋可是第三股东呢。”
特使眼神复杂道,“是吗?”
张崇岳这才回座,佯笑道,“在说我什么呢?”
特使又问了一遍,“那傅老板是张参谋的朋友?”
张崇岳摆了摆手,“生意伙伴。这鸿意楼有我一份投资,当初他想开店,但是资金不够,我便出了点钱。”
郭昊天做了个手势,“是啊,足足四百两黄金。”
“四百两?黄金?”特使惊讶道,“这么多钱?”
自打特使到达陵城后,张崇岳那副当家作主的姿态便再明显不过。就算是对小小的鸿意楼,他也十分熟稔,全程主导,公然的没把郭昊天放眼里。
郭昊天早就气得牙痒,此番可以揶揄他几句,又怎能错过。
张崇岳皮笑肉不笑道,“哎呀,督理,我骗你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四百两白银罢了。”
两人刀枪剑戟似的你来我往,非常热闹,这一来二去的明枪暗箭,让两位特使稀里糊涂的不大明白。
幸好傅云琛走得早,躲过了这场暗战。他正带人往下走,去为几位大人物准备宵夜。楼梯上,有几人正往上走,为首的正是顾真。傅云琛与顾真擦肩而过,他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他只觉此人熟悉,似曾相识。
顾真也没有走远,也停了下来。两人在楼梯上遥遥相望。傅云琛有事在身,不能耽搁,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了。
顾真见他走远,心觉缘分神奇,没想到半年前戏院里碰到的三人,竟然会以如此奇妙的关系再相见。看来他离开陵城的半年,错过了很多事。
郭昊天和张崇岳陪同两位特使又是玩牌,又是打台球。就连傅云琛都被拉来作陪。傅云琛台球技术极好,球杆在他手中应用的得心应手。
张崇岳很是赏心悦目地欣赏傅云琛打球的身姿,他身体颀长,趴在球桌上更是身姿迷人。张崇岳望了一阵便有些想入非非,只是这里人多他不便多言,自始至终眼睛都黏在傅云琛身上不愿放开。
几人玩到半夜,特使也累了,张崇岳派车亲自送他们去酒店休息。郭昊天暂时留在傅云琛办公室里休息。
傅云琛陪张崇岳一道去送特使,张崇岳又送他回来,临走时,张崇岳道,“今天辛苦了。”
郭昊天已经睡着了。
“督理,醒一醒,回去吧。”傅云琛蹲下来,轻声地喊郭昊天。
郭昊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困倦道,“我不想回家。”
傅云琛耐心道,“不行,这里太冷了,会着凉的。”
郭昊天揉了揉眉心道,“我头痛。”
傅云琛替他捏了捏太阳穴,将他扶起来。郭昊天像是累极了,又带着些许醉意,他一步都不想挪,几乎靠在傅云琛身上。傅云琛不能硬把他赶走,见他如此疲倦,有些心疼。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弟弟’,即使做了督理,在他眼里也跟小时候一样。傅云琛折中道,“隔壁是我自己平时休息的房间,要不你睡那吧?”
郭昊天听话地点了点头。傅云琛便唤来曹奎,两人携手将郭昊天扶到了床上。
傅云琛让曹奎派人守在门口轮班值岗,自己便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凑合一宿。
第二天,郭昊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留在鸿意楼里。他一开门,急着要见傅云琛。傅云琛早就醒了,正在一楼安排。
“云琛!”
“我那地方小,睡得安稳吗?”
郭昊天惭愧道,“昨天我太累了。实在不想动弹。你昨晚怎么睡的?”
傅云琛不在意地说道,“鸿意楼多的是地方可以凑合一宿。”
郭昊天搓了搓脸,苦涩道,“也许是有你在吧,我居然能一觉睡到天亮。”
傅云琛关心道,“要是心里有什么烦闷的事,可以来我这坐一坐。我虽别的事帮不上忙,倒是可以免费请你喝好酒。”
两人说了几句熨帖的话,仿佛回到过去似的。郭昊天心里暖暖的,精神抖擞起来。正这时,顾真进来报告说,张参谋问督理起来了没有,今天还有一天的会议。
郭昊天这才别了傅云琛,匆匆离去。
饶是特使都看出来傅云琛和张崇岳关系不一般。郭昊天又岂会不知,可他又能如何。张崇岳一来陵城就在接触傅云琛,现在二人的关系早就非同一般。郭昊天不能确定张崇岳的目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张崇岳对傅云琛绝对不单纯。
☆、偷梁换柱
特使在陵城待了五天, 这才动身离开,赶回北京复命。他们私下和张崇岳下达了密令, 要在年底前招足一万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