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喜欢的他是温暖的,柔软的,脸色白而不青,头发不长,温润的黑眼睛,淡粉的唇,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嗯,指甲也不长,还有好听的声音。
它真丑,和他完全不像一种生物。
不能让他看到它。
不然,也许会被讨厌,然后被嫌弃。
被它咬到会生气,被它抱着也会拒绝,不会再带着温度地喊它师父,可能会满脸恶心仿佛看到一个怪物。
……
伤心。
棺盖合得紧紧的,好像也没有打开过,只有地面上弥漫的寒霜,一点点凝缩起来,从四周收拢,聚集到了棺木之下,不见了。
“师父?”
“……师父?”
他在棺外叫着它,似乎奇怪它怎么出来打个招呼又藏起来了,它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似乎放弃了,只是隔着棺木说道:“师父,你乖乖待在山上,不要离开,我放假会回来看你的。”
看着他转身离去,直到他拐弯走进通道,就看不见了。
“吱呀”,它推开棺材,跟在了他的身后。
直到到了洞口才停下脚步,看着那块大石头轰隆隆地落下来,将他的身影隔离在外头。
沉重的断龙石压得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土石碎粒喀拉拉不断崩落,滚到它的脚下,直到洞口的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封死,震动才逐渐停止。
他会回来吗?
会的吧,他已经说了。
也许下次他回来,它就可以把它的獠牙藏起来,把它的脸色变得好看一点,把自己变得像个活人,和他更像一点。那时候,他应该不会讨厌它。
回到棺材里,懒得盖上棺盖,就那么躺着。
绯红地眼睛望着从洞顶折射了三次下来的一道光,如果他不回来,那也没关系。
五根长长的紫黑指甲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搭在棺沿上,然后寻着月光射下的方向,落到了它自己的心脏上。
隐隐的,可以看见有一条线,从它的心脏深处连接出去,牵系向远处。
它伸出一根指甲,挑动了一下牵住它灵魂的那条线。
【嗡……】
远方,它好像看到了已经走到山下的徒弟顿住脚步,回头往山上往了一眼。
……嗯,就是这样。
无论到哪里,他都跑不掉,它总能找到他。
·
自从他下山后,它就陷入了沉睡。
黑暗中时间过去的很快,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那已经死掉的心脏好像被牵动了一下,将它从沉眠中唤醒。
有人动了它的猎物。
甚至在将他的灵魂从身体中拉走。
绯红的眼睛含着血腥气息地睁开,顺着和他相连的那条灵魂之线,它望向了远方。
口中已经渐渐消失的獠牙几乎要忍不住的冒出来,嗜血的欲望几乎让想要将看到的人撕成碎片。
尖长的紫黑色指甲瞬间伸入了虚空,抓住了那个敢动它东西的蝼蚁。
【什么……?啊——!】
扑哧,掌心中的绿色的小火焰被捏灭,那个尖叫的声音惶恐间变了样,而后生命的气息就断掉了,只是隐隐的似乎还有相似的气息干扰着它的感知。
……真是讨厌。
不过还有一个。
手再次伸了出去,跨越了遥远的时间空间,顺着他的身体,来到了他身边。
手指从他的胸膛穿出,抓握住那个黑丑的小玩意。
远远地望着手中的东西,它有些生气……这种丑东西也敢出现在他面前!
手下忍不住用力,那只黑丑的聻没来得及挣扎嚎叫几下,就被捏碎成一滩烂泥,仿佛一条死鱼般被那只手拖进虚空。
“师父?”
靠着墙的他缓过神来,似乎已经知道是它帮了他,出声唤它。
它踟蹰了一下,还是先将那只黑丑的东西从他身边拉走了。
直到碍眼的黑东西被它扔进了肚子里,它才回过头去看他,绯红的眼睛顿时仿佛染了血。
它都不舍得多咬两口的人,居然被一些蝼蚁啃伤了。
黑暗的琅琊洞中,仿佛被火焰染红的棺木嗡嗡颤动起来,天空中如海河漩涡般的煞气,似被飓风搅动。
“咳……”
这时,他靠在墙上轻咳了两声,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颤动着的棺木一静。
它想要伸手环住他,想要将他拉回自己的世界,不想要看他在离它那么远的地方,被什么小虫子弄伤。
很快了……很快它就能够离开这里。
以后一直在他身边。
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手中的煞气缓缓地灌注到他的身体中,在不伤到他的同时,将他身体中的阴煞之气全部扫荡吞噬。
感觉到他似乎不再难受,它才有些留恋地收回手,回到了自己的棺材里。
它的身体中已经渐渐生出了如有实质的阴魂,现在已经可以短时间地远离棺木,只是在散溢的阳光和风中,都会让过度地消耗它的煞气,不过很快的,这些都将不再是问题。
远远地,它看到他在原地转头四顾,似乎在寻找它的身影。
他当然是找不到它的。
不过它喜欢看他这样,目光中全是它一人的样子。
第二六九章
叮——铃……
叮——铃……
正在棺木中沉睡, 忽然听到了一阵铃声, 很熟悉的铃声。
听着这铃声,它僵硬的大脑中, 恍惚有些了莫名的记忆,似乎是它带着斗笠, 跟在他的身后,在山路上一步一行, 摇晃的斗笠布帘外, 视线中有他在夜风中孤零零的身影,风将他的身体吹得越发单薄, 好像随时会将他从它面前卷走。
它跟着他, 想要追上他,但是脚步很沉,身体更沉, 反复负山而行,总是无法走快。
幸好,他一直在前头,一直等着它, 直到他将它领到洞中的棺木里, 他对它说,师父到家了。
它倒在棺木中没了声息,他在棺外长跪不起,失声哽咽。
原来,是它先抛下他的吗?
叮——铃……
绯红的眼睛在黑夜中张开, 才发现眼眶周围流下一滴透明的液体。
是他在叫它吗?
感应着身在远方的徒弟,它渐渐发现徒弟好像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甚至它可以不带身体直接过去,就像当初徒弟在山上的时候一样。
叮——铃……
是他在叫它。
起身,它离开了身体,离开了棺木,直接往黑暗中走去。
临走前,它停下用棺木中的身体看了现在的自己一眼,虽然头发还是很长,但是似乎已经没有那么丑了,应该不会吓到他。
半透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被遗忘在棺材里的黑球聻瑟瑟发抖,不敢吭声,希望大佬永远不要想起自己。
·
彼时方善水正和一只百多年的宅灵斗法,并被一堆人牵累,和众人一起被吞到了宅灵的肚子里。
它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大概是习惯了身体的僵硬,哪怕是灵魂状态,也不能走得很快。
不过脚下黑暗的鬼域空间,并不能对它形成阻拦,反而就像它琅琊洞的后花园一样,可以让它眨眼间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两三步,它就感觉到他近在眼前。
那熟悉的气息,仿佛随着夜间的风扑了满怀。
就在它为这种气息感到满足的时候,又觉得有点古怪,他好像……被什么怪东西吞到了肚子里?
……
……生气。
它都没有把他吞到肚子里,为什么这些山下的小怪物,总要挑衅它的忍耐程度……
它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古怪房屋,以及房门上那张洋洋得意的大嘴,记忆中领着它一路行走的他手中的摄魂铃,不知何时从他手中掉了出来,被那张大嘴吞了下去,那只房子怪物将他吞到肚子里也就罢了,还想要咬他。
房外,它绯红的眼睛瞬间蒙了血色。
必须让这些山下的怪物们知道,他是它的储备粮,只有它,才能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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