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54)

　　临下车前祝旭还把自己的外套一角递给林微澜：“小林，原姐说得对，我看见那个叫张垚的确实容易上纲上线，你还是看好我。”

　　林微澜惊讶于祝旭的自觉，他牵过被对方递过来那抹衣角，玩笑道：“回去以后专门在网上买个防走失牵引绳，这样就不会把你弄丢。”

　　祝旭瞪了他几眼。

　　什么意思，我拿你当未来男朋友，你拿我当儿子？？

　　南原八中的入场队伍很庞大，尹小原发话了，参赛队员必须到场，不参赛的队员则可以自由选择随队与否，毕竟就算不参赛，来现场看高手过过招也是好的。

　　只不过随队有个不可忽视的缺点——会误课，这对一些重视课业成绩的学生来说不算好消息。

　　但南原八中游泳队一向团结，自从听到可以误课的“坏消息”，他们就展示出了对游泳前所未有的热情，就连几个高三的学长都放下豪言，说一定要在观众席上见证学弟们的英姿，为他们呐喊助威。

　　欢乐的校园时光就那样明晃晃摆在众人面前，但凡犹豫一秒都是他们对公费休假的不尊重。

　　“诶，那是南原八中的队服吗？”

　　“绝对是，全市就他们学校一身深蓝，看上去丑悻悻的。”

　　“那个祝旭也在里边吗，我同事拜托我今天一定要采访到他。”

　　“采访可以，按顺序来，我在你前边排好久了。”

　　......

　　那波记者团的动静大得很，当他们声势浩大地扛着摄像机往南原八中众人的方向赶时，一个男生眼疾手快地拍拍尹小原的肩膀：“原姐，他们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太自信了弟弟，那是冲着你祝队来的。”李牧不自觉咂咂舌，就好像这场景已经在他脑海中演练过很多遍了。

　　为了弥补刚才对好兄弟的心灵创伤，李牧首当其冲挡在队伍最前边，他对身后的林微澜说：“你带着祝旭先走，我断后。”

　　这话说得悲壮极了，也够义气极了，祝旭都不由得被他感动了。

　　他和林微澜挤进不远处的楼梯间快步离开，独留李牧和其余队员站在大厅应付那堆记者，隔着老远，祝旭都能听到李牧撕心裂肺的声音。

　　“别挤啊，你们是要采访我对吧，我知道我很优秀，上次市运会一不小心拿了个第三名，但大家先冷静，诶，我都说了别挤我，你们怎么回事......”

　　成功逃窜的祝旭发出劫后余生的感慨：“李牧可真是个好人。”

　　林微澜难得夸赞除了祝旭以外的人，此刻也止不住地跟着点头，严肃道：“大好人。”

　　祝旭强忍笑意：“组委会分给咱们学校的休息室在几层来着？”

　　“6层。”林微澜答。

　　“真是个好数字，但我懒得走楼梯。”说完这句话，祝旭就拖起他的设备包，毫不犹豫地向电梯口走去。

　　等了几分钟，左侧的电梯优先在二层停下，等电梯门完全打开时，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是张垚。

　　这下祝旭不仅觉得他们的楼层6翻了，就连这电梯都停得挺魔幻的。

　　还没反应过来，祝旭就看见眼前的电梯门又缓缓合上，这时电梯里垂着眼睛听音乐的张垚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想要叫停电梯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右侧的电梯此刻也从高层缓缓降落，里边现在空无一人，瞅准时机，祝旭拉起林微澜就冲了进去，然后火速按下数字“6”。

　　“还好你反应快，”祝旭深吸一口气说，“怎么想到摁重置楼层键的，我当时满脑子都是附近有没有监控。”

　　“没什么想法，就是单纯不想看到他。”林微澜沉声道。

　　.

　　运动员检录还前有一个小型的开幕仪式，需要全体参赛选手共同露面签到，今天要进行的大部分都是单项比赛，不同单项所分组别不同，但均取总成绩前十六位进入半决赛，再通过半决赛决出最终的前八位，进入决赛。

　　下午两点整，各项目的比拼正式开始，很幸运，不管是预选赛还是半决赛，祝旭都没有和张垚分在一个组别，也就顺带着没见到他们那倒霉前任教练。

　　相比较而言，李牧就显得十分水逆了，半决赛时他不仅和倒霉前任教练的亲传弟子之一分在一个小组，两人还是相邻泳道，赛后李牧回想起当时那个场景都憋屈得慌。

　　“如果不是赛场准则不允许我胡作非为，我非得给他们一人一脚踹池子里去。”李牧是这样说的。

　　说完之后他还对校队的现任教练尹小原好一阵吹嘘，尹小原听了他的鬼话，整个人直接乐开了花。

　　第一天的赛程全部结束，祝旭、李牧、李自在三人全部顺利闯入个人单项的决赛，那位专攻蝶泳单项的高三学长也是，只不过他不似祝旭他们这样排名靠前，而是以第七位的成绩堪堪挤进去的。

　　晚饭过后，祝旭说自己吃得有点多，担心积食，想出去散散步，尹小原当时正被李牧逗得开心，只说了句别走太远便挥挥手放人离开了，等林微澜从房间拿东西回来时，祝旭的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

　　找到祝旭时，他正一个人蜷在比赛场馆前的长椅上，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

　　南原不是滨海城市，它坐落在祖国南北交界的中间位置，一年间四季分明。步入十月以后，南原的白昼时间大幅度缩短，此刻指针刚刚转过九点，那轮明月却早已到达比往日更高的位置，清冷的月光打在祝旭身上，给少年印刻出一圈孤寂的光晕。

　　赛前的感冒给祝旭提了醒，祝潮男这些天的穿着都十分讲究，总是长裤长袖地套着，生怕自己再出点什么意外状况。看祝旭的保暖措施做得不错，林微澜安心地把手中多备的一件外衣塞回包里，随后大步向祝旭走去。

　　“在想什么？”林微澜在同一张长椅坐下，轻声问。

　　身侧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气息，祝旭没有扭头，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游泳馆，声音中还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委屈：“林哥哥，他们不让我进去。”

　　闻言，林微澜的眉眼软下来，他开口安慰道：“比赛还没有结束，这里依然被规划为比赛场地，比赛场地是不可以随便进出的，秩序册上有写，你应该知道的吧，嗯？”

　　祝旭浑身颤了一下，他感觉林微澜这声“嗯”充满了撩拨意味，又有点像哄小孩。

　　“可是我看不到泳池会心慌。”祝旭第一次对林微澜袒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就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但我觉得你能懂，只有站在出发台的那一刻，我才是踏在实处的。”

　　林微澜轻叹口气，他侧过身，将祝旭拥入怀中：“祝旭，现在我在了。”

　　“我会为你开路，为你掌灯，你只需要做自己中意的事，走自己喜欢的路。”

　　感受着祝旭呼吸静止的状态，林微澜无奈放开怀里的人，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那本先前从家带到学校的蔚蓝色习题册，温声解释道：“我只是带着备用，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或者说，我原先只准备把它当作自己的秘密。”

　　当着祝旭的面，林微澜翻开习题册的扉页，那本应该只属于他的习题册上边，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祝旭。

　　“不要慌张，也无需退缩，在林微澜心里，祝旭永远是第一名。”

　　那个时候他站在角落，与被阳光眷顾的祝旭不同，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祝旭，一步一步迈上了通往他心间的台阶。

　　他追随自己的少年来到南原八中，却目睹他遭遇种种不公平对待。

　　明明拥有着他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与实力，却在市运会前夕被张垚以卑劣的手段夺走了名额。

　　他知道，当时张垚借口被人堵了，骗祝旭前往监控死角帮忙，祝旭虽然和他一向不对付，但身为副队长，他还是秉承着保护队员的职责去了，祝旭原本是想要以理服人的，但对方先动了手，还带了刀。

　　他什么都知道。

　　林微澜那天恰好在附近执勤，赶到时只看到地上有血，而那群人手里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