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156)

　　祝旭终于停下穿外套的动作，他缓缓直起身，笑意不及眼底：“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楂的，是我姐跟你说的吗？”

　　宋梅点下头。

　　“果然，”祝旭像是自嘲般地咧咧嘴，“可是林微澜过敏啊，所以我现在已经很少吃了。”

　　这次换宋梅僵在了原地，她没有把“为什么林微澜过敏你就不吃山楂“那样的话摆在明面上，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披好棉衣出门，却又感觉他似乎不是在单纯走出这个家，而是从某种意义上，真正脱离了背后的那股支撑力量，仅仅倚靠自己，走上了一条孤独且漫长的道路。

　　有时候祝旭就在想，祝明月已经算很关心林微澜了吧，但就算是她也不知道林微澜山楂过敏这件事，所以才会在祝致理回国的那个晚上拎着一碗山楂银耳梨汤回来。

　　让林微澜不过敏的唯一方式是不让他接触到那碗梨汤，所以它在争执过程中被打翻了。

　　让林微澜远离这些纷纷扰扰的唯一方式是不让他接触到纷扰源头，所以他离开自己了，尽管是被强制的，但是有效。

　　这么多年，祝旭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也说不清看到宋梅和祝致理被中伤的那种眼神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难受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舒适感。

　　对，没错，就是这样。

　　看吧，你们一点都不了解我，还打着“爱”的幌子把最可能了解我的人赶走了。

　　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真正的祝旭是什么样子了。

　　祝旭如此在心里叫嚣着、对峙着。无声且嚣张。

　　他的面具戴了整整七年，却被一个林微澜轻易揭了下来。

　　祝旭要给林微澜最真实的自己。

　　全部的自己。

 

 

第113章 想和你睡觉

　　林微澜端着排骨汤上桌时，祝旭正在和宋梅打电话，他倒也没说太多内容，只是一个劲嗯哦啊个不停，像一个无情的应答机器。

　　挂断电话后，祝旭才发现林微澜就在自己身后站着，他顺手接过林微澜手中的菜，然后将人拉着坐到座位上：“什么时候来的？电视声音开太大，我都没发现。”

　　“刚到，”林微澜实话实说，“是谁的电话？”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祝旭为什么对这通电话的反应如此平淡，却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噤了声。

　　“我妈，”祝旭随意答道，他帮林微澜把围裙解下来搭到椅子后边，接着说，“问我今年过年什么时候回去，她好提前去超市采购。”

　　林微澜闻言松口气。

　　“我刚发了条朋友圈，”准备开饭前，祝旭忽然说，他将手机递给林微澜，“你看看。”

　　林微澜不疑有他，快速滑动自己的手机屏幕解了锁，他先是把祝旭的面容和指纹ID都各自录入一遍，提醒祝旭手机密码是对方的生日，然后依祝旭所言搜索他的微信号，点了相关度最高的那个进去。

　　确实有一条十几分钟前刚刚更新的朋友圈，那是祝旭偷拍的自己，时机和角度都与七年前的某个瞬间如此神似。

　　他接着往下滑，惊奇地发现祝旭的朋友圈内容居然全都回来了。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林微澜依照检索提示，将时间精准定位到了祝旭17岁生日的那天。

　　［Freedom］：是谁过生日还有同桌兼舍友兼经理亲手做的蛋糕吃呀。［doge］

　　2017年10月5日

　　还好，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瞬间还在，只是这七年一直被祝旭私藏着而已。

　　等确认过这件事情，林微澜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陷入了祝旭的圈套。

　　再抬眼时只见祝旭用一幅调笑的姿态看着他：“怎么，哥哥，记我微信号记得这么牢啊。”

　　当初联系不上林微澜时祝旭是真的要发疯，他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忽然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他追问过祝明月，对方起初先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则是态度了当地说不知道。

　　就凭这一点，祝旭相信祝明月最开始还是和林微澜有联系的，只是这份联系后来被后者主动断掉了，具体原因无从得知。

　　他没想到林微澜真的这么狠心，居然真能切断和自己的一切联系。

　　所以他也赌气，闷着声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全部封存，又撺掇周围其他人和他一起把朋友圈改成开放状态。

　　他就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在赌。

　　有些照片确实不是摆拍，有些则是故意卖惨，祝旭就是想看看林微澜究竟会不会被自己作回来。

　　还好他赌赢了。

　　林微澜自知理亏，也没有辩驳，只闷闷回一个“嗯”，颇有一幅祝旭要怎样便怎样的架势。

　　“那你和我回家过年吧，”祝旭拉着林微澜的手说，“作为你这些年抛下我、不理我、还偷偷看我朋友圈的补偿。”

　　林微澜怔怔地回了个“好”。

　　原本他也是抱着瞻前顾后的思虑的，但这样就与过去没有任何差异了，勇敢的人始终勇敢，懦弱的人却从未抬头。

　　他们分明彼此相爱。

　　哪怕在不相见的那些岁月里，年复一年。

　　小时候由于林富国的影响，林微澜从不知晓爱是如此伟大的情感。

　　直到遇见祝旭。

　　爱是和祝旭一样炙热而又真挚的存在。

　　他从未幻想过自己可以拥有爱。

　　祝旭往林微澜碗里夹了几个虾仁和一块排骨，开口解释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带你回家也不单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妈先提的，她说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没有亲戚，过年孤孤单单的总归是不好，而且我姐肯定是愿意的，至于祝致理......”

　　祝旭短暂沉默几秒，补充道：“你不用管祝致理，是我和你谈恋爱又不是他和你谈恋爱，他要是觉得不开心想让咱俩滚蛋，大不了除夕夜我和你一起揣着小金库住五星级酒店去。”

　　“那怎么行，”林微澜拍拍祝旭的头，眼神软得不成样子，“旭旭，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他的小少爷那么金贵，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林微澜，你怎么那么好说话？”听到这话，祝旭吃着吃着忽然有点不开心，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你都没跟我说你想不想去，只是顺着我的话。”

　　“你不想去吗？”林微澜反问，“那是你的父母，只要没有发生太大的矛盾，过年就肯定要回家的。”

　　“如果你想，以后也可以是你的，”祝旭认真道，“反正很多年前祝明月就认你当亲弟了，咱俩除了没有办法挤在一个户口本里，其余什么都可以共享。”

　　谁料林微澜听到这话却摇摇头：“祝旭，我不在乎这些。”

　　祝旭的双拳蠢蠢欲动。

　　“我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没有别的什么。”

　　祝旭的怒火偃旗息鼓。

　　他的反应起初是欣喜的，可后来又逐渐变得谨慎，好像是初到新家的小狗，原本正开心地会见新主人，又因为担心自己不够好而遭到主人厌恶。

　　午晚餐过后，祝旭本来想主动请缨洗碗，他觉得一直窝着当懒蛋也不太好，林微澜却说他一天到晚都在水里泡着，身体和水接触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没有必要再让自己受累。

　　于是祝旭就继续乐得其所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微澜坏得很，似乎是为了惩罚自己刚刚挑出去几根苦瓜，还专门把频道从肥皂剧调到了CCTV5，且好巧不巧，正在播的是祝旭的采访视频。

　　少爷自己都觉得没脸看，于是转身溜进了卧室，目光接触到靠近自己那侧的床头柜时，祝旭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乖乖捧着柜子里的一堆东西坐回了客厅。

　　林微澜收拾完厨房后原本想问祝旭要不要喝点柠檬水解腻，一回头却看到对方像犯了错误一样静静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怎么了？”林微澜擦着手向祝旭的方向走，走近后才看清桌上摆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心下了然。

　　是那本自己不久前刚刚翻阅过的治疗手册，还有一些崭新的瓶瓶罐罐，上边写着英文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