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杵在路中央,看着楼房里亮起来的灯,听着我的回音沉淀,凌霄问:“……那你想好怎么面对明天了吗?”
“想好了,”我感到他胸口的起伏平缓了一些,“传上去了我就认,基就基,gay就gay,迟早都有这天,没什么大不了。”
早知如此,不过是一辆出租车,我何苦和他们争?要是凌霄没出来,我可能真的就和他们干上了,我这人本来就容易头脑发热,更何况还喝过酒。我很庆幸他出来阻止了我,作为队长,管起我来,比我老爸的拳头和板子还管用。
“我知道了。”凌霄终于平静下来,双手覆在我手背上,轻声说,“你松开吧。”
心头的巨石落了地,我松开他,老实讲抱了这么久还有点不舍得,唉,这种时候我还能飘飘然,也是醉得不轻……
哪晓得我刚松了手,凌霄突然就追了上去!
这行动力太快,我反射弧都跟不上,他都跑远了我才“靠”了一声,赶紧追在他后面。
喝过酒的人别说跑步了,走路都东倒西歪,我坚持追了几条街,还是把人跟丢了,站在一条陌生的巷子,扶着墙吐了一地。
眼睛都没法对焦,我摸出手机,想给凌霄拨电话,才想起他背包还落在酒吧外的街道上。
现在怎么办?
我一想到他要一个打三个就遍体生寒,这又不是在剑道上,他能占到任何便宜!这人平时看着那么靠谱,关键时刻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擦了擦嘴,扶墙站起的时候,巷口处投来一道高挑的影子。
我这会儿看什么都是摇摇晃晃的,这其实挺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熟悉。我知道不可能是别人。
看到凌霄平安归来,我一直处在高压状态的胃终于造了反,痛得我滑坐在地上。
他走到我跟前,蹲下来扶着我的肩:“没事了,照片我删掉了。”
像哥哥安抚闯了祸的弟弟。我总算知道,他冷冰冰的口气中偶尔透露出的温柔,是承袭自谁了。
巷子里太黑,我瞧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挂彩:“我都说了让他们去传了!老胡不会把我开除的!”
“对你总不是什么好事。”
凌霄的声音平静如水,泪水却在我眼眶打转,太不中用了,我埋着头,拼命捂着胃。
是我不计后果的莽撞,无意间戳中了他的软肋。
那天我们光荣负伤,不得不翻墙回基地,那墙头往常看起来小菜一碟,今天却尤其显得高不可攀。
“你伤得重吗?”我问凌霄。
他说只是皮外伤,因为刚好有警车经过,没出什么大事。
我根本不信他,这人的信用在我这儿已经是负数了。我说:“行,那你上,上去了再拉我,我胃疼。”
凌霄回头看我:“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还疼?”
“药哪有这么快啊,”我狐疑地盯着他,“你行不行啊?不行别勉强。”
凌霄一语不发走到墙下,我心想这家伙不会赌气要硬来吧,刚想喊住他,他已经说上就上,出乎我意料,上得还挺轻松利落的,我才放心下来,应该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哪晓得我这边一晃神的工夫,墙上的人就不见了!
墙那边传来“扑通”一响,我心说坏了:“凌霄?凌霄?!”顾不上胃疼,我退后了几步准备上墙,“你振作点儿啊,我过来了!”
如今我也是三两下就能攀上墙头的人了。我骑在墙上往下看,刚从路灯那边过来,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只看见乌麻麻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逗我玩呢?!
“凌霄?……队长?……队草?……凌霄儿?”
“啪。”
手电筒的光冷不丁朝我射来,准确地打在我脸上。
“不是还胃疼吗?”凌霄的声音就在下方,清冷中仿佛还有分促狭。
我拿手遮着光,只瞄见强光后一抹修长的身影:“够了啊!再不移开我可生气了!”
凌霄摇摇头移开了手电光,浅蓝的光束来到墙的下方:“下来吧。”
和凌霄一起摸黑上楼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队长,”我说,“谢谢你今天帮我删了照片,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都喝橙汁。”
凌霄走在前面,“嗯”了一声。
我目送他走到门前,随口对我说了声“晚安”,忍不住喊住他:“凌霄!……我知道你还有别的顾虑,我就想跟你说,我有心理准备。我真不怕。”
他沉吟半晌:“乔麦,你热爱击剑吗?”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以着明亮又迷惑的眼睛。
“热爱。”我说,耸耸肩,“没办法,这世界上的确有些人有权有势,能让我无法站上最高的赛场,但是他们也无法打压我的热爱,我热爱击剑,就像阿甘热爱跑步一样,只要拿起剑就可以了。再说,”我想象着他此刻注视着我的眼神,笑了笑,“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最高的赛场。”
ROUND 10
队里终于要出最后名单了,将要决定哪些人只是来国家队走一遭,哪些人可以站上最后的奥运赛场。
老胡站在我们面前,名单在他手里,队里的每个人表情都罕见地严肃,老胡却没有看手里的名单:
“在我宣布最后名单以前,我要先宣布一件事。”
老七和大胖都很紧张,我也紧张,我们那些日子里翻过的院墙该不会到了要被清算的时刻了吧。
“凌霄,”老胡走到凌霄面前,“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国家队的一员了。”
老胡一语惊人,我惊骇,全队哗然,凌霄也愣住了。
“为什么?!”我问。
“有人举报你私下参加地下比赛,证据确凿,既然举报到我这里来了,我必须照规矩办。”
举报?怎么会有人举报?凌霄参加地下比赛的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等等教练,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
老胡没理我,只看着凌霄:“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霄站出来,朝老胡深深地鞠了一躬,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凌霄。”老胡喊住他,“我很抱歉。”
凌霄停在大门前:“抱歉的是我,抱歉让您失望了。”他面朝训练馆的众人,再次鞠躬,“多谢您的教导。”
上午的训练我根本没法专注,训练一结束我冲到办公室,门也顾不上敲:“地下比赛的事是谁举报的?!”
老胡冷冷地看着我:“怎么,你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
“这不公平,开除队员这么大的事,你也得透明化吧,你说有证据,证据呢?!”
“有你这么跟教练说话的?要证据是吗?拿去!”
我接过老胡抛来的手机,上面有一段音频,我一头雾水地点了播放,音频开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凌霄?你怎么又来了?真的不用来看我了,眼睛上的伤早好了,韧带损伤那是旧伤了,不关你的事,我再住两天就能出院了。”
“你经纪人来看过你吗?”
是凌霄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的声音由近到远,应该是走进了病房,我听见他把什么放在了柜子上。
“我打不了比赛了,”说话的毫无疑问是小关,“他应该没空来看我吧,都理解啦,谁都是混口饭吃嘛。说起来,我都没想到唯一来医院看我的会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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