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
“替你自己注射。”
闻绪没有询问原因,没有迟疑,非常干脆地拿起针管刺进了左手腕里。
“很好,”陈徊看着他把针管推到底,“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是止痛剂而已。”
但陈徊的检查还没有彻底结束。他想了想说:“你数据库的密钥,具体存放在哪里?”
闻绪答得不急不缓:“没有密钥。”
“哦?”
“是一段代码,只有我知道。”
......他竟然就这样说了出来。
李雨游心猛然跌落在地,陈徊回头问自己:“他说得对吗?”
李雨游没办法也不可能回答。
“你避开了我的双眼,”陈徊说,“看起来是对的。”
到了这一步,陈徊终于完成了他完整的测验。他有些难以抑制他的心情,连语调都省去那平和的外壳,变得尤为激动:“太完美了。”
“这简直太完美了,”陈徊不自禁重复感叹,“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实现这样的效果。”
可惜现在没有人能与他对话,显得他的独白略微单调。
他告诉李雨游:“你应该感到高兴,闻绪替你完成了你作品最好的模样。”
随后他转头对闻绪说:“开一下门,然后推小游出去。”
门外的走廊并不算陌生,李雨游凭借扶手的眼色还有紧急出口的样式判断,自己应该来过这里。
陈徊走在前方,闻绪推着自己随他而行。李雨游能闻到闻绪身上的气味,陈徊去掉了他嘴上的胶带,还给了他自由说话的权力。
尽管这权利毫无用处。他小声叫了几次闻绪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接连路过几个紧闭的房门后,李雨游终于认出:“这里是......”
“对,就是我曾经‘过世’的医院,安家以前的产业之一,现在已经没有运营了,”陈徊替他解答,“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管理的地方。”
他们来到了监控室,室内无人,屏幕若干方格显示着不同房间的样貌——看起来有很正处于监测和束缚中的人,身穿同样的病服,部分动作激烈,毫无秩序地与周围环境进行着徒劳斗争。
“这都是你的试验品。”
“对,”陈徊说,“我一直觉得我比常人聪明,可惜跟天才之间还是有一定差距,好几年来苦心研究,也就提升了一点点成功率。”
“就为了控制安呈鹏?”
“不,我不想给安呈鹏用药,”陈徊断然否定,“说实话,LSD-29是一种美好的毒药,服用的人陷入镜花水月,但并不痛苦......清醒地沉沦才是痛苦的。”
他背对李雨游,看不出表情,但语气比刚才稍微沉重一些:“我想让安呈鹏也体会一下无力的处境,成功触手可及,偏偏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没有人听他说的话。”
陈徊指着右上角的格子:“认出来了吗?”
李雨游认出来了:“黄议员。”
“在闻绪之前,他是最接近成功的实验品,”陈徊说,“虽然反应迟缓,很多时候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但还是能用,在我的指令下他签署了很多文件,提告药云生产线,买新闻抹黑,处处抓着药云不放,给安呈鹏带来了很多麻烦。可惜黄议员身体不行,感觉快撑不住了,而这点麻烦搞垮安呈鹏还远远不够,他情急之下找闻绪联姻,说来也巧,他跟他儿子不约而同看上了同一个人。”
李雨游明白了:“你还需要更多工具人。”
陈徊承认:“甘拜下风才是最好的胜利,只是实现这一过程需要一点小小的助力,我最终想要的不过是心甘情愿。”
- 你愿意吗?
- 你什么时候听从过别人的意见。
- 确实,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
这又是哪里来的怪记忆?
李雨游用指尖狠压自己掌心,用肌肤上的疼来抵御持续未消的头痛:“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不就是想杀我灭口?”
“不不不,我一直都没打算杀你,你是我唯一想留下的人,”陈徊回头,给了他很怜悯的眼神,“你联系了成薇,她比我先发现了你,对你动手是她一意孤行。成薇是我进军科所前就认识的人,相同的目标促使我跟她相识,但我们观念上始终不太一致,她害怕任何的风险,而且她很容易心软。”
李雨游勾起嘴角:“心软的做法就是痛下杀手。”
“不管你能不能理解,她确实是对那些日子有感情的,如果有一天故人来自己身前质问,我倒无所谓,她无法接受这个,所以她要把过往的任何东西都斩草除根,这样才能坚定自己的意志。”
李雨游此刻不想去剖析成薇的心理:“她杀我是为了除根,你留我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也是心软。”
陈徊略有责备地看着他:“还是心软的,不过更多是对天才的怜惜。”
李雨游一顿:“你想让我帮你继续做研究。”
“现在进度太慢了,”陈徊没有否认,“我很害怕在我实现最终目标前,安呈鹏也撑不住了,如果要加速的话,我还需要更多助手,虽然现在有了闻绪,但一个人并不保险,而其他人并不像闻绪那样条件优越,贸然下药又失败的话,折损了很可惜。”
李雨游说:“你想要百分百成功率的LSD-29。”
陈徊说:“百分百有点难,至少百分之七十。”
“你会帮助我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李雨游知道这是唯二的选择,而另一个选项明显是死路一条。
他在漫长的思考后回答陈徊:“我至少得看看你现在做出来的东西长什么样,我才能判断自己做不做得出来。”
陈徊缓慢地笑了,笑得很温柔:“当然没问题。”
他亲手解下了轮椅上所有的桎梏,李雨游坐久起身,大脑不自觉晕眩。
陈徊带着他走到了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看起来这里是储存室,室温比外面低很多,反倒让李雨游比刚才平静不少。
陈徊给了他一个平板,上面是罗列的资料。时间在此刻没什么意义,李雨游拿过来每一条每一列地细看,没有人催他。
良久后他问:“实物呢?”
陈徊很配合,输了几次密码,从保险柜里取出两种形式的LSD-29,药丸中的粉末,以及注射器中的液体。李雨游把它们分别拿在自己手里端详。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变化。
他客观评价:“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进度。”
陈徊并不介意:“抱歉,天资愚钝,所以才需要你啊。”
做抉择对李雨游来说一向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但这次却意外地果断。
- 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一点。
怎么又来了?没头没脑的片段。
李雨游说:“有可能性。”
陈徊“哦”了一声,语调是上扬的,等待他的后文。
“你现在的方向错了,按照我之前的办法,有提高成功率的可能性。”
而他的下一句是:“但我不愿意。”
话音未落,李雨游卯足力气向陈徊扑去,他把药丸扔掉,只留下那个针管。陈徊始料未及,脊背在桌沿磕了一下,被李雨游压在身前,注射器离陈徊的脖颈只有一厘米,陈徊伸手堪堪抵挡住。
李雨游从未恨过自己不是一个健壮的人,他吃力地坚持,也只能将针头再前进几毫米,所幸陈徊受过刀伤,力气也与他体格不符,两个人手都在细微颤抖,绷至极限,李雨游蓄势已久的第一汗水滴在了针管上。
针头刺进皮肤带来瞬时的痛觉。
但这个痛觉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李雨游手颓然泄力,针管摔落在地液体淌出。
他凭借着最后的清醒转头,看见闻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麻醉枪的枪口正对自己。
忘了。
闻绪在他身后,他忘了闻绪不是自己后援,而是在他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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