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流淌的思绪在此刻骤然停滞。
周清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许慎珣躺在沙发上,他还穿着那套正装,奖杯被随意地扔在了地毯上。米奇好奇地伸出爪子摸上面可以转动的球。
周清把毛巾盖到他的脸上:“起来去洗漱,奖杯放好。”
许慎珣掀开毛巾,仰着头倒着看了周清一会,才懒洋洋道:“知道了。”
他捡起来奖杯,对着灯火看了下斑斓的折射光线,走了几步将其放在了爸妈的照片前。
许慎珣在那里站了一会:“哥,爸妈这张照片看着好年轻。”
周清走过来:“这张是他们三十多岁的时候拍的。”
许慎珣笑了下:“好奇怪,我也快要三十岁了。再过个十几年,我就会比爸妈年纪还大了。”
周清默然不语,安抚性地拍了拍许慎珣的背。
“没事。”许慎珣摆了摆手:“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小时候完全没想过会干这一行。”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想做什么吗?”
周清想了想:“老师?”
许慎珣:“那是后来了,你刚来家里的时候,有天电视上在放赛车比赛,你看得目不转睛。你说你想做赛车手。”
周清愣了下:“是吗?我不记得了。”
许慎珣弯起眼睛:“所以我帮你记住了。”
之前每次像这样聊起来一些周清不记得而他却记得的事,许慎珣都会得意半响。像是从他的回忆中可以拼凑出许多周清的碎片,这部分周清完全归他所有,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的人都无从窥探。
但他现在不清楚这个是否真的还有意义。
许慎珣问:“哥,你现在还想去做赛车手吗?”
周清摇了摇头:“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人都是会变的。而且现在客观上也做不到了,不断设想’如果’没有什么意思,我比较喜欢活在当下。”
真是典型的周清式回答,许慎珣想。
但是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执拗地想,能解释这一切的原因。他甚至不觉得这跟魏赫有太大关系,不是他也会有别人,魏赫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
再怎么努力偿还也还是远远不够,只要看到周清的那条腿,他就被迫一遍遍被提醒眼前这人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太重了,重到如果有一天周清决定抽身离开,许慎珣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求他留下。
这种失衡感让他患得患失,拼命地想要再抓紧一些。而这种心理随着他们经济情况的变好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许慎珣只简单地想着要努力让周清过上好日子,什么都有了的时候拥抱他,却会反复提醒自己这些优渥生活金钱名利是什么东西换来的。在一些夜晚许慎珣觉得是自己耽搁了周清一辈子,在另一些夜晚他像个卑劣小人那样为此感到欣喜。
不要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不值得。
把你的全部身家都赌在我身上吧,我会让你赢。
明明经年累月的身处在这样的撕裂中,托这幅皮囊的福,他大多数时候还能维持住周清喜欢的漂亮弟弟的模样。
许慎珣站在爸妈的牌照前轻声问:“哥,再来一次的话,如果提前知道会失去半条腿,你还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吗?”
周清微微睁大眼睛。
许慎珣突然反应过来,不应该这么问的——错了,不对。明明知道周清截肢后有多痛苦,却非要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上这个逼他选。没有人会逼人做这样的选择,又不是非要二选一,为什么非要这样问?
许慎珣在周清开口之前吻上了他。
“我开玩笑的。”他笑着说:“我去洗澡了。”
作者有话说:
To 看到这里的大家:
这本后面的情节可能会让单推党(以及有道德洁癖的读者)挺难受的,大家看到让自己感到不适的情节请一定要及时止损点叉,不要把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到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上。
比心!
第33章 RED
过完年意味着假期的结束,不管许慎珣多么不情愿他还是得返工了。好在剧组那边还没消息,其他的日程排得还算比较松。不用全国到处飞,他一周总有那么两三天是可以陪家里人的。这人最近迷上了厨艺,但许慎珣有个怪癖,他喜欢穿不那么居家的衣服的做饭。周清每天回家开门前都会先给自己做几秒心理建设,他不知道今天从厨房里出来迎接他的是刘海放下来穿着蓝白色校服的男高中生,还是衬衫解到不检点的地方身上还带着酒香的牛郎。
许慎珣在家的时候就想极力劝周清跟他一起请假在家腻着,以前都是这样的,他不管什么时候回家都能在30分钟内抱到他哥。但是最近周清也很忙,随着送审日期的临近导演愈发焦虑,经常在片场骂人。当然,他不会骂周清,然而在整个剧组的高压氛围中,周清也难以避免地感到压力,他手里的剧本已经被他翻烂了,上面划线要改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呆在剧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许慎珣对此没有说什么,但是周清能感受到他沉默下的不满。
本来周清对此的态度可以再强硬一点的,谁叫他工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麻烦。
周五晚上他要下工的时候导演临时通知开会,核心主创都被拉到小黑屋里。导演照例讲了下今天拍摄时出现的一些问题,男配最近状态不好,被拉出来说了很多次,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周清在桌子下面把手机屏幕调到最暗给许慎珣发短信:
“抱歉,临时开会,晚饭不用等我了,你先吃吧。”
没几分钟,他就收到了许慎珣的回复:
“QWQ ”
周清看着那个表情无声地笑了下,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机倒扣在了桌子上,斜对角的魏赫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面上没什么表情,桌板下握紧的拳头上却冒起了青筋。
晚上八点,唾沫横飞的导演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周清合上电脑准备收拾下回家的时候,导演在投影上打开了一段视频,是那只周清看过了无数次的预告片。镜头跟随着老鼠的视角穿过阴暗复杂的城市下水管,在苍蝇萦绕的垃圾堆里从食品包装袋上踩了过去,拐弯,再拐弯,绕过画着夸张大笑猫咪的糖果盒,沾了菜汤的塑料布下显出一只苍白的染血的手。然后镜头慢慢拉高,灰蓝色的天际线出现了,工厂的烟囱里开始冒烟,这座灰蒙蒙的工业城市即将从寒冷中醒来,路边上逐渐出现了推着自行车上班的人。有个小孩哭着闹着不要上学,生气撒泼时随手拿起水杯朝妈妈砸去。女人侧身一躲,水杯就正好砸到路过的那人身上。
皮肤粗燥头发杂乱的男人用手背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水。他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了,耳朵上也有些冻疮,只空有高大的体格,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那种没有老婆照看着的糙汉子。按理来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瞳色会变浅,但他的眼睛却出奇的黑,让人想起村子里没有月亮时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小孩的妈妈揪着小孩耳朵也给他道歉,男人只是一摇头,并不说话,将身上那件从毛领子下露出半个破洞的皮衣又裹紧了些,走远了。
“老婆跑了后越发会装相了。”女人嘟囔了声,又往小孩头上打了一巴掌:“兔崽子,还不走?”
更多的人群伴随着光芒万丈的早晨一边呼着白气一边走了出来,镜头拉远,九十年代初的字幕显现。
周清对后面的剪辑闪回了如指掌,甚至连第几秒会出现暴雪的空镜都一清二楚。但是当林宇暴起揍人的片段出现时,他仍然像第一次看到一样感到被震了一下。为了和整部书剧情的色调保持一致,周清在描写暴力时也是冷静克制的,但镜头和文字截然不同,视觉呈现出来的林宇越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沉默寡言,在这段和凶手的搏斗中就越显出一种冷酷的狂野。在逼仄昏暗的城市追逐战片段之后是几段交叉的人物台词,从不同的视角勾勒出凶杀案的轮廓。然后镜头突兀地给到林宇放大的脸,他因为瘦削深陷的眼窝和深色的皮肤出现在眼前。他面无表情地注视镜头,贴近他的眼睛拉深的画面从鹿的眼睛里出来,它蹬了一下腿,在老虎的利齿中渐渐没了声息。映在它暗淡下去的眼睛里的是冬天广阔荒芜的雪原,在那之上,一轮血淋淋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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