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青开着车,脑子里却琢磨高毅今天为什么没来。
是有别的事?不会的,之前那么多次,他连迟到都没有过。就算真来不了,也会电话通知他一声。
人没来,也一直没有联系他,苏雪青心里沉了沉,果然还是因为那天的事吧。
所以是他自以为是了?高毅根本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平时体贴只是性格使然,或者其他原因。所以他自作主张地去亲对方,高毅生气了?
如果一个直男,被同性恋强吻,换做苏雪青自己,恐怕不止会生气,还会很厌恶反感吧。
是因为反感所以一声不吭消失了,再也不想产生交集?
“宝贝儿,前面快红灯了。”看苏雪青一点没有减速的意思,邵庭忍不住提醒道。
“……嗯?”苏雪青慢了半拍,好像没听清邵庭的话。
邵庭眉头一皱:“红灯跳了,减速!”
苏雪青这才反应过来,眼看快要撞上前边慢下的车,他慌忙掰着方向盘,希望错过去。这时右侧车道一辆车已经顶了上来,占了他的空位。千钧一发,邵庭一脚踩在苏雪青脚上,两人猛地往前一倾,车停了下来。
“……”
“……”
“正开车呢,你在走什么神?”
苏雪青搓了把脸,在路灯重新绿起来时,他努力平复了过快的心跳,车子继续汇入车流。
“你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你想得那么入神,怎么可能没想什么。”
“……”
“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还不能告诉我?”
苏雪青把车靠边停下,从驾驶座下去了:“还是你来开吧。”
“……”
邵庭重新坐上驾驶位,侧眼打量苏雪青。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前觉得苏雪青很好懂,但最近越来越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了。就像此刻,他明明不高兴,却又什么都不说。
“宝贝儿,你这开车的问题,总要解决了。要不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我不想开车,你别逼我行不行。”
“我这怎么是逼你?我这不是为你好?”
“你只是把你觉得我应该做的事强加到我身上,开车是,做饭也是。”苏雪青看着前面,神色冷峻。
“……刚过两天太平日子,又忍不住找我茬了是吗?你还真是不可理喻。”
“……”
邵庭也很火大,不为差点发生的交通事故,而是苏雪青这让人摸不着的态度。他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对方的气。
他压着火儿,尽量平和地问:“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好,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没有,”苏雪青垂下头,“是我心情不好,拿你撒气了,对不起。”
见他放低姿态,邵庭气也消了大半:“谁惹你了?跟我说说。”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是学生不好管,还是领导难应付?”
苏雪青未置可否,邵庭自顾自认定都是他工作的锅。
“上学那会儿我也在学生会待过,学校的工作环境说单纯吧,也没那么单纯,人际关系很复杂,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干这种活儿。”
“我能处理好。”
见苏雪青这样说,邵庭也不再劝。
就这样吧,苏雪青想,不管高毅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从此不再见面也是一种彻底的解决方法,总比拖拉纠缠的好。
打定了主意,他把手放在邵庭腿上拍了拍,口气缓和很多:“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还比你大一岁,别总拿我当小孩。”
邵庭点头,伸出手指蹭了蹭苏雪青的脸。
“你干嘛回家就丧着个脸,故意给我看?”余曼丽攥着拖布,踢了踢高毅的小腿。
高毅把脚抬起,无神地盯着电视:“累。”
“我说你就是活该。让你晚上不睡觉,雕你那烂木头雕到半夜,现在知道累了。”
高毅刚把脚放下,余曼丽转身,又把拖布塞到他脚下,他只好又抬起。
“累就赶紧去洗了上床休息。”
“我一会儿就去,你别念叨了。”
“嫌我念叨。我跟你说,像你这样天天缺觉,上点年纪就容易心梗脑梗,小心早死。”
余曼丽说话不好听,他已经习惯了。高毅也没心思和她拌嘴,如她的愿,去洗澡了。
站在水帘下,高毅使劲揉着脸,心头酸涩得发苦。这几天他大起大落,经历了从玫瑰幻梦坠入冰冷现实的全过程。
他十五岁辍学,还没尝过校园初恋的滋味儿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从此跟着师傅们做学徒。师傅们带着这样的半大小子更不敢掉以轻心,没个轻重的年轻小子一不小心就能偷偷搞出人命来。但凡他跟老板或者工友的女儿多说两句话,师傅们都得说他一顿。
很长一段时间,师傅的训*让他对女孩的害怕大过了一切,在异性面前他越发沉默躲避。
后来年纪到了,相亲结婚,有了妻女,有了家庭,唯独不知何为爱情。
直到苏雪青吻他,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高毅才猛然惊觉,原来他对苏雪青那样的好感,那样的崇拜,那样让人魂牵梦萦的感觉是喜欢,是爱情的滋味儿。
他一点也没有心思去琢磨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光是这个发现,就足够让他心神震动,难以承受了。那天晚上,他快乐辗转,一夜未眠。
这几天,他无数次在心中回答了苏雪青的问题——
是,我喜欢他,我喜欢苏雪青。
但也仅此而已。
他没有告诉苏雪青,因为他们都不是自由之身。他有家庭,苏雪青也有伴侣。这是一份无法诉诸于口、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爱情。高毅有自知之明,也还没有天真到觉得苏雪青醉酒和心碎后的举动代表了什么。
他们是云泥之别,他爬不上云端,也不愿苏雪青堕身成泥。
高毅唯一的期望就是还和以前一样,像从未察觉一样将爱意深藏心底,只要能时时看他一眼就好。只看着他,他便满足了。
所以这天下午他也如约去接了苏雪青。只是稍微晚了点,平日停车的位置被一辆银色奔驰占据,附近没有停车位,他便停得稍微远了些。
他看着苏雪青走出校门,正要开门下车时,看到了奔驰里下来的男人。男人和苏雪青熟稔地招呼,然后走过去亲热地搂着他的肩,他跟着男人上了奔驰。
那个男人高毅认识,是在南藤国际大厦看到的有钱人,是苏雪青口中的伴侣,是个有着数亿身家的成功人士。他们是公开的情侣,可以在光天化日下亲密。
幻梦实在太美好太轻盈,所以他才胆敢奢望能时时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现实冰冷而沉重,他对苏雪青来说,实在什么都不是。
明明什么都没得到过,继父母过世后,高毅却正在经历着人生的第二次重大失去。
他侧身躺在床上,心口疼痛。
余曼丽也上了床,坐在床头拆盘起来了的长发,如往常一样和高毅闲聊:“丫丫她们马上放寒假了,我说寒假给她报个舞蹈班吧。我看别的小姑娘都跳舞,说是以后形体好看。”
她等了一会儿,没能等来男人的回答,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肩头:“跟你说话,耳朵聋啦?”
“丫头说她不想学跳舞。”
“那她想学啥?”她把高毅扒过来,惊恐地睁大眼,“你答应让她去学跆拳道啦?她一个姑娘家的, 学这干什么?她啥玩意儿不懂,你也惯着她胡来?”
“我觉得挺好,学了能防身。”
“能防个屁。我看她以后嫁不出去,才要怪你。”
高毅没法和余曼丽掰扯,疲倦地闭上眼:“再说吧,先睡觉。”
“我跟你说,这事儿我不会让你由着她,女孩子可不准学摔跤打架。”
高毅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这才是他日复一日冰冷而具体的现实,闭上眼睛,连梦里玫瑰的颜色都变得氤氲浅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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