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梦西没说话,继续走,身后又喊。
“谈梦西,”游叙咀嚼这个名字,头一次这么胆怯,“我给你发短信,你要回我,多回一点。”
谈梦西蹙起眉头,很烦的样子,却说:“好。”
第19章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晚上九点半,手机响了。
游叙发来短信:“下雨了,早上去医院记得带伞。”
谈梦西从山一样的书堆里抬起头,窗外沙沙拉拉响,确实下小雨了。
他回:“我从不打伞。”
游叙回:“厉害。”
谈梦西从不打伞,无所谓天上下雨还是下刀子。
他才二十一岁,刚长好一身反骨。年轻,外表出众,追求者自然多,他的心很高,不能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高,口味挑,再加一套关于爱情的高标准。他还有一双拳头和两条腿,能打,能跑,不甘心只做别人的过客。
他没爱过谁,也不爱这个世界。不向任何人低头,包括自己。
游叙嫌弃难吃的那碗炒面,加肉丝青菜豆芽,是谈梦西改善伙食才会吃的。平时他打两素加五毛钱米饭,要不了一碗豪华炒面的价格。游叙问他怎么总在睡觉,因为睡觉是不要钱的放松方式。酒吧,KTV,咖啡厅,那些地方,没人请客,他不会踏进一步。
谈梦西知道游叙的话无心,越是无心,越讨厌游叙那股“不知人间疾苦”的单纯气质。
游叙,本地人,本地上大学,父母有单位,爷爷还是退休医生,能说出妈妈炒面好吃,邀请他去家里吃,一定经常带同学去。
他不去,不是因为愤怒或嫉妒,而是心虚。普通同学可以去,他不可以去,不能见游叙的父母。
因为他对他们的儿子有非分之想。
谈梦西合上书,拿着手机爬到床上。
室友问:“不学了?”
他盖上被子,“学死了也就这样。”
“又一庸医诞生了。”另一个室友笑着调侃。
谈梦西对着天花板喃喃:“我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你天天坐着用仪器还不好,来陪我查房,鞋底都会跑烂。”底下室友接话,“你把我的问题问了,我只能问现在投胎还来得及吗?”
谈梦西苦笑,要是真能从新投胎就好了。
心越高的人,摔得越重。
他正在经历坠落,再有一些时间,会落地的,会粉身碎骨。
挂了三科,实习审核过不了,别说成为庸医,能不能毕业都另说。这个节骨眼,他骂自己居然还有精力去谈恋爱,不配当人,又控制不住地去钓游叙,化身成一把刁钻的鱼钩,把游叙钓成一条大傻鱼。
怎么办?
他好喜欢游叙。
不是没人关心过他,也不是没人请他吃东西,审美和感觉这东西说不清,一下子撞上,甩不脱。
他发自内心喜欢游叙的长相,喜欢游叙的心性,比那些愚蠢自大的男学生聪明,比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男人单纯。
好烦。
谈梦西这种痛苦的滋味,搬出一套老话特别应景。
高三班主任说过:“人家放羊的,你砍柴的,你们去山坡上谈恋爱,他跟你谈的时候顺手放完了羊,你光顾着谈恋爱,一根柴没砍,回家只能饿死。”
游叙测控专业,同样是父母支持选的,为了以后好进电力单位。路已经铺好,未来清晰可见。
他呢?
他的时间珍贵,全部用来兼职挣钱了。
他没柴,甚至谈完恋爱没地儿去,只能坐山坡上过夜。
“啊……”谈梦西咬牙切齿地抓住自己头发,额头往枕头和床板上撞,“操操操操……”
室友听见他的动静,“又疯一个。”
谈梦西对一切的恐惧和焦虑,已经出现躯体化,攥了两个死紧的拳,直挺挺地大喘气。
手机又响。
他颤抖地打开短信。
还是游叙:“你反复推开我,不会赶走我,只会让我更想知道为什么。”
他没回。
叮叮。
“告诉我吧,就当送我一个礼物。”
叮叮。
“你的生日,你的童年,你的悲伤,你的骄傲,你的梦,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笑。”
叮叮。
“你愿意说,我有的是时间。”
谈梦西冷眼看着,眼眶里却湿湿的,视野有些模糊。
这家伙真有耐心,认识这么久,没摸过他一根手指头。两个人出去玩,跟小学生出去玩一样,数车,吃东西,到处压马路。可是每次跟游叙出去,他都开心得不得了,无聊的行为能乐此不疲,跟小学生一样开心,还爱装,装平静装冷酷装风轻云淡。
他妈的,怎么这么耐得住,咬钩的不嫌累,他已经钓不住了,决定收杆。
他发过去:“你喜欢我。”
毁灭吧,反正要落地的,不管是人生还是爱情。
游叙要是否认,他不会再浪费时间。要是不否认?他不知道,没太敢往这方面想。
二十分钟后,游叙回了。
“你怎么知道?”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谈梦西看见这一行没有感情特征的黑体字,那些关于毁灭,落地,绝望的糟心事,全部消失了。
他的大脑舒适地空白着,有一瞬间忘了呼吸,然后胸口刺激地放起烟花,“噼里啪啦”,炸到脸颊充血,又热又麻。
他打了一个滚,真正地打滚,双脚在空中乱踢,咬住被子角大叫一声,“唔——”
室友问他干什么,他听见自己咚咚心跳,说没干什么。
室友掀他帘子,“不信。”
谈梦西捂住脸,肩膀抖呀抖,不好意思笑,又笑得停不下来,“那次……在酒吧的高个子,他喜欢我。”
室友们暂时放下书,表示这个消息根本不意外,不劲爆。
“一看那就是你的菜,我们拦都懒得拦。”
“就是。”
“这都多久了,今天才说。”
“兄弟,你们搞什么纯爱!”
谈梦西“刷”地拉上帘子,舔着嘴唇打字,“出来,我告诉你。”
下小雨的晚上十点半,游叙的机车呼啸着来了。
谈梦西已经站在门口。
游叙没有下车,脚踩着地,丢给他一个头盔。他接下,坐上后座,紧紧搂住游叙的腰。
雨和雾气凝固在头盔和护目镜上,大风又很快把它们吹散。他们前胸贴后背,不觉得冷,像对逃亡的情人,全身是胆,选了个雨夜,奔向一个没人的目的地,又希望车永远不要停。
目的地不过是路边一块绿化带,安静,没人,漆黑。
游叙下了车,放头盔的时候没拿稳,头盔咕噜咕噜滚地上。放以前,他非要心疼死,现在他不心疼,脑子里全是乱的,弯腰去捡。
一只手帮他捡了,他缓慢地抬起头,谈梦西对他挑起眉毛,“你慌什么?”
他接过头盔,擦也不擦,挂在车头,“我、我好多个晚上没睡好。”
“不怕猝死?”谈梦西问。
游叙摇头,从车边取下一个黑袋子,“给你的。”
谈梦西莫名其妙打开,里面一盒白酒,富丽堂皇的大红包装,半透明盒子,头顶还挂着一把金灿灿的锁。
谁心烦会买这么夸张的酒喝?
“家里拿的,不是假酒。”游叙解释,又挂回车头,生怕谈梦西当场喝了,没法继续说话,“我一直在想这个事。”
谈梦西抿起嘴唇,点点头,能理解,一下子发现自己是gay,确实会失眠。
游叙往谈梦西面前迈了一步,深深呼吸,“我是个特别认真的人。”
“你现在看起来不是认真,是想摸我。”谈梦西说。
游叙又花了好几分钟来看他,脸和脖子慢慢红透,“有点。”
他“噗”一下笑了,“你在等什么呢?”
“我知道你不会乖乖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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