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这种事情,太温柔了可不行。”
——“绝情的话要说,绝情的事情得做。”
卢诗臣于黑暗之中,注视着李松茗看不明晰的面孔,声音疏离而冷淡地说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不需要分手了。”李松茗说。
“松茗,”卢诗臣叹息了一声,那种像是无奈地包容任性的孩子那样的叹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分手就是分手。”
“为什么?”李松茗在黑暗之中靠近了卢诗臣,气息近在咫尺地吹拂在卢诗臣的脸上,“问题不是明明都解决了吗?我已经可以告诉我爸妈,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你是我爱的人,是我——”
李松茗的语气急促得近乎有些歇斯底里,一个“爱”字从他的口中吐出,随着他的吐息落在卢诗臣的肩膀上,沉重得近乎要将人压垮。卢诗臣直接打断了他,说道:“你察觉不出来吗?那只是借口而已。”
李松茗不是没有想过,所谓的家庭的阻力、外界的眼光只是卢诗臣的托词。
“为什么?”李松茗寻不到理由和答案,不甘而徒劳地问。他一只手抓着卢诗臣肩膀,力道几乎要将卢诗臣的肩胛骨折断,而卢诗臣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声音连一点起伏也没有:“你真的想要真正的理由吗?”
李松茗不想要,他不想要理由,因为他连分手这一事实也不会接受。但是卢诗臣并不等待他的拒绝或是肯定,已经继续开了口:“真正的理由就是……我厌倦了,”卢诗臣轻轻地笑了笑,笑声里透着一种轻浮,就像李松茗见过的他对许多人展露过的那种轻浮,“只不过是玩玩而已,松茗,你太认真了。”
卢诗臣话甫一出口,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李松茗掐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变得颤抖了起来,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的缝隙里挤出来的,像是身处冰天雪地的人的最后的挣扎和呼救:“卢老师,刚刚是我太激动了,但是你也不要说这样的气话,我会伤心的……”
“松茗,你该回去了,我也该回去了——好聚好散吧。”卢诗臣说,像是说单纯的分别,又像是说自己和李松茗的分手。
卢诗臣肩膀上那只颤抖的手不再颤抖,重新地、用力地按住了卢诗臣的肩膀。
“卢诗臣,”李松茗仿佛念某种庄重的咒语一般,念着卢诗臣的名字,“从头到尾,你喜欢过我吗?”
李松茗可以坚定而决绝地对徐磬说他的规则是他抓住的东西,他不会放开——但是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防线,在卢诗臣的面前总是轻易地溃不成军。
卢诗臣感觉到李松茗揽在自己腰身的手臂愈发收紧,仿佛要将自己按进他的骨血之中,不可分离。他的手臂那样的用力,声音却有些颤抖,“哪怕是……哪一刻,哪一个瞬间。”
卢诗臣沉默了许久,仿佛像是被取下了发条的玩偶。在这长久的沉默里,刚刚歇下去的雨势又骤然猛烈了起来,敲击在玻璃上仿佛最激烈的鼓点,只为了拉开帷幕,上演最终的、最残酷的真相。
这漫长的沉默让李松茗生出些期待,期待卢诗臣不忍说出否定的答案;又让李松茗惶恐,惶恐卢诗臣可能正在酝酿的残忍的裁决。
窗外一声惊雷将声控灯都震得亮了起来,而李松茗最终还是看见卢诗臣张开那双吻起来甜蜜而热烈的双唇,用温和的声音,说出最残酷的话语:
“没有。”
第92章 高烧
“没有”两个字从卢诗臣的双唇中吐出,仿佛一把最锋利的剑,直直地刺进了李松茗的心脏。
李松茗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连亲吻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的窒息感袭击了他,字句仿佛要通过重重关隘才能从他口中涌出,他声音颤抖地说:“我不信。”
一定是他听错了。
“你想要听多少次,我都可以说,说到你相信为止,”卢诗臣将那残忍的两个字扩展开来,“我没有喜欢过你。”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答应和我交往?”
“喜欢并不是交往的条件……”卢诗臣轻笑了一声,仿佛是笑李松茗的天真,“只是觉得那一次我们在床上挺合拍的。”
李松茗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那就不要分手,就算——”
就算只是身体上的关系。
“刚刚已经说过了,”卢诗臣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我厌倦了。”
一种超越了肉体所能承受的疼痛袭击了李松茗的心脏,锐利疼痛感从胸口蔓延开来。一瞬间,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流尽了,李松茗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最深最冷的冰窟之中,身体冰冷,四肢僵硬,生命和灵魂的机能都正在渐渐流失。
只有一个人能够救他,而这个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却以最残忍的姿态毫不犹豫割断了绳子,让他被寒冷深埋。
李松茗并非不知道他和卢诗臣的开头太潦草,不符合李松茗所认为的一段感情应该有的正确步骤,从身体开始的关系,就算他再怎么样自欺欺人,也无法认为卢诗臣答应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自己。
他并非不明白这样的事实,但是他天真地以为,时间和真心可以改变一切。
这段交往的时间里,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他真切地觉得自己是靠近了卢诗臣,打动了卢诗臣的。比如他们每一个耳鬓厮磨肢体交缠的时刻,比如他们第一次约会之后牵着手走在街边的时刻,比如他们一同骑着机车任风流过耳畔的时刻,比如他们一起看着冬紫罗盛开的花朵的时刻……
原来并没有。
原来在卢诗臣那里,没有这样的时刻,他只用那个字,就残忍地否决了李松茗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李松茗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了一副虚弱的空架子,钳制着卢诗臣的手也瞬间地失去了力道,卢诗臣很轻松地就挣脱了他。
而后卢诗臣又说了一些话,大约是一些劝慰的话语吧,他却仿佛处在真空之中,只能看着卢诗臣的唇张合着——可是,最残忍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这些虚假的温柔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现在雨太大了,”他最后听见卢诗臣说,“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卢诗臣的叮嘱体贴无比,温柔得仿佛恋人之间缠绵的道别,而非一个残酷的刚刚才宣告过对李松茗毫无感情的情人。
李松茗不太能够回忆得起来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如何回到家的。
反正,肯定并未听从卢诗臣等雨停了回去——李松茗只依稀记得自己走出医院,瓢泼大雨砸在身体上甚至发痛,但他毫无所觉。途中有出租车停下问他是否要搭车。李松茗记得自己上了车,但是和司机说了些什么话完全不记得。
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松茗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淋淋地坐在了自己家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没有开灯,如同一只游荡在冷雨夜中的孤魂野鬼。
已经完全湿透的衣物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发梢上的水滴顺着脖颈流淌进衣领里。
太冷了。
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没有一处不是冷的,李松茗冷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近乎麻木而茫然地胡乱而迅速地洗了澡,在床上将自己严严实实用被子地包裹起来,如同蚕蛹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那种听见卢诗臣说出“没有”两个字之后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的冷意,似乎一直都未曾消散,如绳索一般,紧紧地勒住李松茗的身体,让他无法逃脱。冷意深入骨髓,冻的李松茗失去了意识,几乎是昏睡过去了。
到了夜半的时候,这冷意又变作了一团仿佛能将人烧毁的烈火,烧得李松茗头脑发昏。
李松茗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发烧了。
李松茗知道此刻应该起来吃一点退烧的药。然而因为他的身体素质一贯不错,基本上都不生病,所以他也并没有备常用药的习惯。而且他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支撑自己从床上坐起来都异常艰难,在雨中打湿了的手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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