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君牧本来不想入股的,但发现宗明诚圈出来的地点里还有辛山竹身份证上户籍地,他又动摇了。
宗明诚抓住他的动摇拉他入伙,就这么带着一队人出发了。
山村九月入秋,柿子挂满枝头,柏君牧没告诉辛山竹自己去了他老家,只是说最近跟宗明诚下乡去了。
辛山竹的分享欲很强烈,每天打电话基本都是他在说军训的事,又说今天晚会唱了什么歌,饭好吃还是不好吃。
“刚才在和堂哥打电话?”
柏君牧还站在夜晚的小溪边,村子没几乎人家,天黑之后桥上的灯光亮起,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
宗明诚还在不远处,他试图租下这边的老房子,这种事也没这么简单。
辛山竹嗯了一声,“你吃晚饭了吗?”
柏君牧:“吃的……”
他学辛山竹说话拖音,那边的人耐心等了好一会发现柏君牧没有下文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柏君牧:“没有啊。”
他声音含着笑意,手机传导过来也足够辛山竹的被想念勾得难以抑制,他深吸一口气,问:“柏哥想我吗?”
不用柏君牧回答,他就自己回答,“我好想你。”
这种话一般人都不会这么直白地在电话里说,要说也带着开玩笑的意思,唯独辛山竹每一次都像是郑重声明,仿佛要昭告天下柏君牧意义重大。
柏君牧开个玩笑又被反将一军,但没人能忍得了这种直白的、仅对自己的喜欢,他说:“想。”
更惦记。
辛山竹满意了,他唔了一声,问柏君牧:“你今天去哪里了?”
柏君牧:“去了一个……很值得怀念的地方。”
辛山竹户籍地在G市某县下面一个叫薪源的镇,具体到小马村24号。
宗明诚跟着导航过来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刚才才问柏君牧:“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费薇今天和他们一块来的,她记性最好,“来过啊,咱们高中毕业,柏君牧表哥开车的,是不是还带着表嫂?”
宗明诚:“那还挺有缘分的啊,我怎么记得我们去的是水库,叫什么来着?”
他从小到大就记性不好,背单词从A到Z倒背又不行了,费薇想起那天的事,“君牧不是还和表哥开车去了趟医院么?送一个溺水的小孩。”
这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柏君牧一开始也没想起来。
宗明诚一路上都在倒吸冷气,喊着自己和这个地方有缘,几个人又开车去了一趟当地的水库,距离小马村只要翻一座山。
当年他们是高考完了去的,十多年后的九月再次抵达,记忆都模糊不堪,水库却没什么变化。
两边青山绵延,水库边上除了挂的新牌子,一切都和记忆的边缘重合,连波光粼粼的水面都一如既往。
柏君牧下午在水库边上站了很久,久到宗明诚都有点害怕,过来勾住柏君牧的肩说:“哥们你想什么啊,别告诉我你想跳一个啊,别吓我。”
柏君牧之前的人生顺风顺水,很多人都羡慕。
但人不会一直顺风顺水,宗明诚见过他在重症监护室的模样,也见过他复健的痛苦。梅欢算是宗明诚见过很乐观的阿姨了,陪着儿子复健的时候写满鼓励,关上门哭得抽噎,宗明诚都很无措。
好在柏君牧都挺过来了,大家平时玩笑归玩笑,也知道有些创伤没这么容易走出来。
同一场事故的幸存者有些现在还在做心理治疗,也有人成了需要祭拜的坟墓,柏君牧的自责无人知晓,他总是想起握住他手的小孩。
宗明诚:“你不都和小山竹谈恋爱了,都说恋爱是最好的复方甘草,你……”
还没说完他就被费薇抓走了,“别在别人思考人生的时候叽叽歪歪。”
柏君牧想到了那年那颗湿漉漉的汽水糖,他心里的震动堪比火山喷发,全是汹涌的震惊。
当时情况太紧急,他也没多注意溺水小孩的脸,只希望车开得快一点,把小家伙送到当地的医院。
等回去换完衣服才发现兜里多了一颗糖。
可乐味的,柏君牧没舍得吃,带回了家。
填志愿那天他和柏立业大吵一架,父亲指着他鼻子骂你就是恨我,我生你干什么。
柏君牧关上门,在电脑上填下人生节点至关重要的选择,其实他早就选好了,只是还没那么笃定。
汽水糖更像是最后的关键砝码,更何况它沾了水,只会分量更重。
没想到多年后这颗糖又出现了,降临在柏君牧动摇到无法抉择的关键瞬间。
辛山竹没听到柏君牧说的「值得怀念」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问,“是去过的地方吗?”
那边的人嗯了一声,问辛山竹:“你为什么总是吃汽水糖?”
“汽水糖?”
辛山竹重复了一遍,那边的男人嗯了一声,“还都是可乐味的。”
他们认识到在一起不过暑假两个月,辛山竹第二次见就往柏君牧手里塞糖,虽然被他塞回去了,不妨碍后面几次柏君牧看到他时不时自己往嘴里塞。
这种糖年代久远,现在通常在商场类似「童年回忆」的店铺能看到,价格却远超童年价格。
柏君牧不怎么爱吃甜的,开学前陪辛山竹收拾行李还发现这人书包里还有一大袋这样的糖,问是哪里买的,说承包了老家的小卖部。
当时柏君牧没多问,以为只是辛山竹喜欢而已。
实际上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还快一步,就像他曾经翻箱倒柜找从前那颗汽水糖的瞬间,也冒出过这样的疑问。
但一个区域定点太大,辛山竹也不一定是那个小孩。
辛山竹的反应比别人迟钝,这也是小时候车祸带来的后遗症,并不是单单是溺水造成的。
缘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夜晚山村虫鸣声声,桥下的小溪并不湍急,边上的老房子亮着暖黄的灯光,宗明诚的车停在路边,有村里看家的狗偶尔路过往里看一眼。
“我从小就喜欢吃,”辛山竹不怎么习惯戴着耳机打电话,他把手机从一边换到另一边,操场的舞台还在继续,宿舍楼下也有谈恋爱的情侣走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最早是晓徽给我的,以前五毛钱可以买两颗。”
那是很久很久前的物价了,现在一颗糖单价都很高,辛山竹顿了顿,“有很多很多饮料味道的。”
“可乐和雪碧只有过年才可以喝,”辛山竹笑了笑,“但我昨天就喝了,室友请我的。”
辛山竹说话向来不着边际,柏君牧却从来没不耐烦,他问:“哪个室友?”
也没几天,天天打电话的人什么都说,柏君牧都知道他其他几个室友叫什么名字了,辛山竹:“于琢,有女朋友的那一个。”
“柏哥居然知道我总是吃汽水糖,好细心啊。”
辛山竹把话题绕回来,还要夸柏君牧一句,如果被辛晓徽听到估计又要狂翻白眼认为自己堂弟就很爱捧场。
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他哪里都好,辛山竹还苦恼自己词不达意,说不出网上那些美丽的情话。
殊不知手机那头的人心跳被他轻而易举加快,明明都快三十岁,初恋好像来得太迟,认真追溯缘分其实早就打好结了。
柏君牧:“这就细心了?”
他叹了口气,“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他也没谈过恋爱,按理说这个年纪应该顺其自然,但恋人小太多,人生同样的第一次恋爱的成熟程度难免下降。
辛山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刚才柏君牧学的拖音确实不如本人来得精髓,辛山竹想起很多年以前,被水淹没的他和破水而来的人,明明是夏天却很冷的感觉,难以呼吸的痛苦,还有他模糊视线里的轮廓。
辛山竹抿了抿唇,低声说:“柏哥,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小时候溺水差点死掉啊?”
柏君牧:“你只和我说出过车祸。”
辛山竹的小时候像是总在生死之交徘徊,柏君牧挺心疼的,“怎么出了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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