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何实行,他还是从孩子的身上得到的灵感。
“绑架”这个最初始的概念,不是他想出来的,也不是周远航,甚至不是岳山父子,而是时廷在和周远航的聊天中提到的,这个高中生有不同于常人的偏执,和周远航认识后,丝毫不掩饰自身一些疯狂的想法,比如想把周远书囚禁起来等等,周远航不但不觉得恐惧,反而大为赞赏,兴致勃勃地跟对方讨论方案的可实施性,有了外人的鼓励,原本只是做一些幻想、自己也认为荒谬的时廷顿时觉得有了知己,受到极大的鼓舞,本该错误的事也在无边的鼓吹下变成了正确的、正义的。
虚无的计划被一天天一点点慢慢填充,变得完善且具有可实施性,而另一边,周昌也找好了替罪羊——在足够多的金钱的驱使下,岳山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但他有一个附加条件:他要求事后周家收养岳阔,给岳阔永久的荣华富贵。
很简单的条件,周昌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他见过那个孩子,当时被父亲强行拉着来找自己要钱,怯怯懦懦,极不情愿,被迫抬头叫人时,那和周远书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与神态,让他惊心动魄,就像每一个窥探到秘密的人一样,大半宿没合眼,脑中的思绪如细麻,不断亢奋游弋着。
他得意于发现了岳行的真正秘密,找到了掌控岳行的真正诀窍,更欣喜于这个诀窍直接送到了他手中。
但他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让周远航继续完善自己的计划。日期定在了高考结束后,这个时间段很巧妙,一则目标人物会放下所有警惕,二则俩人为了过二人世界,会主动避开大人的保护,都不需要他去考虑如何躲顾家的视线。
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绑架进行得异常顺利,周远书被带到指定的地点关起来,接着负责接洽的时廷会在一天后把周远书带走偷渡到国外,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时廷临时变卦,躲起来不出现,也联系不到人,好在对方的角色并不重要,可有可无,只是为了把人拖下水才安排的,没有耽误大事。
然而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带起一场浩荡的龙卷风,一场精心策划中有了一个细小的变化,事情便会产生微妙的偏差,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周昌的设想是,周远书被绑架到国外下落不明,岳行焦急万分,他此时挺身而出,动用人脉关系和金钱营造出努力寻人的模样,时不时放出一点线索钓着岳行,让对方处于抱着一线希望又不敢奢望的状态中,从而对自己陷入完全的依赖。倘若周远书只是替身,这个计划并不是很有效,那他也不着急,他收了岳阔当干孙,岂不是更好掌控住岳行?
岳行喜欢的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用这两个饵,把岳行牢牢绑在自己的线上,叫对方游不开,逃不掉,只能死死咬着他的钩,任由他摆布。
只可惜接引人那边出了岔子,周远书到底没有被带走,反而阴差阳错逃了出去,岳行的反应也比他想象的要快,好在最后的结果还是圆满的——周远书选择离开,岳行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大打击,反而变得异常听话稳重,和预想的没有太大的偏差。
但也让周昌极为诧异,暗中观察后发现,岳行的这种变化来源于岳阔,和高中时的表现不一样,大抵是父亲入狱的悲恸,他把岳阔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生怕这个弟弟再出什么意外,同时验证了之前的猜想——岳行对周远书另眼相看,只是因为周远书和岳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成了一个可笑的替身。
虚拟且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娓娓讲述着那些过往,将模糊而久远的记忆一点点重新拽出来,拉到俩人面前,拉到长桌上的那座天平上,让周昌蓦然间有些恍惚,很多他还记得,很多他又忘了,仿佛曾经做过的事都是梦一般不真实。
“非常完美的计划。”周行缓缓鼓了三下掌,发出由衷的喟叹,单调的掌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却分外刺耳,有种难以言喻的讥讽,“如果我没有坚持调查,如果……”他顿了顿,嗓子有些发干,不想再做出更多的假设,无论是哪种假设,都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上天有时真是不长眼睛,为什么会让你这样的人,顺顺利利到晚年。”
时隔多年,即使已经经历无数风雨,变得真正成熟稳重的周行,也无法毫无波澜地谈起昔年往事,那无尽的噩梦始终萦绕着他,让他声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好在被电子音完美地掩盖住,没有泄露出来。
七年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责,如果当初没有轻易被人挑衅,犯下篮球场上的冲动,是否就不会给月亮引来天大的灾难,全是他的错。
可是十六岁的少年啊,一旦心动便是烈阳,强烈的光如何掩藏得住呢?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周昌慢条斯理开口,没有任何愧疚之类的表现,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如同一个长辈在语重心长地给晚辈传授人生哲理,“祸害遗千年,不是因为他是祸害。”他用右手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而是因为有脑子。什么正义邪恶,都是有脑子和没脑子的区别罢了。”
他靠在椅背上,神情和缓,虽然椅子不舒服但也表现出一副舒服的姿态来:“就像现在,你指控我作恶多端,剖析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要‘审判’我。”他不由发出一声轻嗤,“有什么用呢?你有证据么?即使我供认不讳,你认为法律对我来说还有用吗?
“孩子,你的祖父已经八十多岁了,早该作古的年纪,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上天的眷顾,我已没有任何牵挂,现在的目标,就是等死。”
他用讥讽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人,浑浊而精明的眼睛能看穿年轻的后代的所有心思:“你想要为了爱人向我复仇,来做这可笑的‘审判’,可你怎么审判我呢?要我死?那正是我的心愿,能偿还得了你的爱人遭受的万分之一么?”
他笑着摇摇头,往后慢慢仰去:“所以,我的孩子,你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小丑般幼稚可笑。在这个无人之境审判我的罪恶,并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有什么意义吗?过会儿你还不是要恭恭敬敬把我送出去,继续当我的孙子,替我解决家族的遗留问题。别忘了,你是我的亲孙子,我的就是你的,你和我是绑在一条船上的。”
周行安安静静听他说完,在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往天平上再次放了一片鲜红的羽毛,天平开始出现轻微的倾斜。
“阿努比斯判定了你的罪恶。”他轻声道,“如果你真的了无牵挂,一心等死,为什么今天还要孤身来这里?”
周昌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周行平静地同他对视着,一老一少的目光穿过长桌,直直相对,谁也没有松懈。
大屏幕上昏暗的光影照得屋里斑斑驳驳,恍惚间,周昌又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猛然扭过头,依旧什么都没看见。
他回过神,继续以胜利者的姿态凝望着年轻人。
“因为你最大的牵挂是你的家族,还有你的小儿子。为了家族的荣光,你不得不放下自尊和老迈来求人。”面具中露出的漆黑眼眸看穿了对方伪装出来的淡然和无所谓,一点一点把假象点破,“你有想过,为什么你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出现偏差吗?”
周昌悠然道:“天有不测风云,人心是最难控制的,只要目标达成就行了。”
周行轻笑:“目标真的达成了的话,我应该对你言听计从,而不应该在这里审判你,你为什么会落得家族破灭,小儿子入狱的下场?”
周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是故弄玄虚还是胸有成竹,然而只能看见面具上森冷的光:“你想说,是你做的?是你引导航儿走向不归路?是你故意把家族弄破产?让我猜猜,你今天为什么坐在这里,因为你早已背叛家族,和阿努比斯的老板签了协议,将家族双手奉上,换取一席之地?”他越说语速越快,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周行,我说了这世上没有公平可言,你以为你是在做交易,实际上外人根本不会把你当回事,只会在得到东西后把你一脚踹开,你也入社会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们这些人,都是吸血的蝗虫,不把最后一点血吸干是不会收手的,同样,也不会给予被吸血的人一点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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