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陷入了沉默。
他倒是有自己的音乐工作室,倒是也可以签下江岌,只是这工作室是他隐退幕后之后成立的,这两年接的项目也更偏幕后制作性质,对于幕前的艺人运营工作实在算不上擅长。
而江岌是乐队主唱,往后无论是乐队的发展还是他个人的发展,都离不开大量的宣传和经纪工作。秦青卓是从歌手这条路上走下来的人,对于这一点,没人比他更清楚。
江岌更适合签唱片公司,秦青卓也有能力帮他签到实力雄厚的唱片公司,但听江岌的意思,他似乎并不想签……这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思虑过多,头晕有加重的趋势,秦青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直看着他的江岌这时开了口:“还是说,你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想签我?”
“怎么会,”秦青卓立刻否认,“我只是在思考哪条路更适合你……对了,寰扬唱片你知道么?我之前的签约公司,算是我的老东家了,资源和音乐审美都不错,也挺尊重艺人的个人想法,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在中间帮你牵个线。”
“不感兴趣。”江岌说。
无言片刻,秦青卓问:“所以是只对我的工作室感兴趣?”
江岌“嗯”了一声。
秦青卓失笑,几乎不知该说什么。
看似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少年,怎么就像街边的小狗一样,被投食之后就毫无戒心地跟着人走了呢?
“行吧,”他笑了笑,“那就明天吧,你问问钟扬和彭可诗要不要过来,我带你们先去看看我的工作室,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好。”江岌应道。
顿了顿,秦青卓又说:“不过先说好了,真签了我的工作室,就得听我的话。”
“除了不抽烟,”江岌问,“还有什么?”
“还有,我的工作室呢,”青卓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语速缓慢地说,“规模虽然不大,但对学历要求还挺高,最起码也得是央音吧,你能考上么?”
沉默稍许,江岌说:“能。”
“这么有把握啊,”秦青卓笑了笑,又垂下头,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那这事儿就先这么着,我头太晕了,施尧今晚这酒的后劲够足的……”
“我送你回去吧。”江岌站起身。
“江北是不是还没把手机还你?你先去找她拿吧,我缓一阵儿。”秦青卓说。
江岌看着秦青卓低垂的头,应了声“好”,朝楼上走过去。
秦青卓坐在高脚凳上,手指支着眉心,缓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在酒吧内缓慢走动。
明明一开始是施尧想让江岌签约,怎么最后却变成了江岌签自己的工作室?青卓几乎记不起来是怎么谈到这一步的了。
不过他莫名觉得心情很好,是一种挺放松的状态。比跟施尧吃饭时要轻松许多。
音响里换了一首歌,是The Cranberries的《Dying in the sun》,这歌很老了,秦青卓记得自己第一次听的时候好像还在上小学,那会儿这歌还没在国内火起来,但他第一次听就很喜欢。
这么多年来,这首歌跟他一样,经历了从大火到被人逐渐遗忘的轨迹。
到现在,尽管在很多人听来它已经是一首过时的老歌了,但秦青卓依然很喜欢。
没想到这首老歌会出现在江岌的歌单里……它应该比江岌的年纪还要大吧。
秦青卓脚步停下来,靠坐在唱台边,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这舒缓而柔和的旋律。
似乎很久没有过这么愉悦而安宁的时刻了,方才还不太舒服的醉酒状态,忽然变成了有点轻飘飘的、惬意的微醺状态,他忍不住跟着旋律轻声哼起来:
“Will you hold on to me
I am feeling frail
Will you hold on to me
We will never fail
……”
江岌走上二楼时,江北正盘着腿坐在台球桌上战意正酣。
“还没完?”江岌走过去,“半小时早过了。”
“闭嘴,”江北紧盯着屏幕,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技能,“快赢了。”
“三分钟够么?”
江北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江岌倚靠着台球桌,等着她把这局游戏打完。
三分钟时间到了,看着屏幕上江北接连放出两个大招,江岌神情不耐:“还没结束?”
“快了快了,”江北依旧敷衍,“别催。”
江岌没耐心继续看她打,直起身道:“我先去楼下了,这局结束就给我。”
江北没理会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在游戏里。
江岌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他知道江北听进去了。
走到楼梯拐角,江岌看见秦青卓没坐在先前那把高脚凳上,而是靠坐在唱台边,头微侧着倚向石柱。
吧台区域的昏黄灯光漏过来,让秦青卓看上去像被一层稀薄泛暖的午后日光笼罩着。
秦青卓看起来非常放松,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有些慵懒的、毫无防备的放松状态。
是睡着了么?江岌朝他走过去,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秦青卓并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走近了,他发现秦青卓嘴唇微动——秦青卓没睡着,他在跟着旋律轻轻地哼着歌。
江岌听过秦青卓所有专辑里的歌,有一些现场版的也听过,但从没听他亲口唱过。
盯着秦青卓看了几秒,江岌半蹲下来,微微低头,右耳凑近了他的嘴唇。
他听到秦青卓在唱那句“like dying in the sun”,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秦青卓的语调随意而慵懒,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一点沙哑,让江岌联想到了那晚耳机里的那首Live版,有点……性感。
然后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江岌侧过脸,看到秦青卓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微微的醉意,还掺了一丝挺明显的怔愣。
对视的瞬间秦青卓确实有一瞬的怔愣,他完全没注意到江岌是什么时候下楼的,又是什么时候半蹲下来靠近自己的。
总之在察觉到面前有人时,秦青卓忽然觉得耳道里像是涌进了很多水,音响的声音隔着那些来回涌动的水变了调,失了真,让他听不明晰。
然后他看到江岌的嘴唇动了动,他目光下移,想读出江岌在说什么。
他是能读懂唇语的,但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那一瞬间,在眼睛看到与大脑解读之间出现了稍许延迟。
于是在他读出江岌说的是“可以吗”这三个字的时候,这片刻的延迟已经被视为了默认。
江岌低头朝他吻了下来。
温热的唇覆上来的同时,秦青卓的心脏重重一跳。
这猝不及防的心动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那吻停留了几秒,很短,扑过来的鼻息带着薄荷的清凉。
分开时江岌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轻得近乎温柔。
这吻来得太过突然,秦青卓懵了几秒钟。
醉酒后的眩晕感加重,连同进水声效的耳鸣,都让他有一种错觉——自己正处于一场失重的梦境。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江北快步跑了下来:“打完了。”
江岌直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放入了自己兜里:“快去睡觉。”
耳鸣声渐渐弱了下去,音响声终于顺畅地传进了耳朵里,秦青卓听到那首《Dying in the sun》已经播完了,换成了另一首老歌《The sound of silence》。
“走吧,送你回家。”江岌低头看着他。
站起身的瞬间秦青卓几乎以为刚刚真的做了一场梦,否则他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男孩吻懵了几秒。
而这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神情自然地仿若无事发生。
往外走时他有种挺荒唐的感觉,强烈的眩晕感让他觉得正踏着一场摇晃的梦,音响正放着那句“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他想如若这不是一场梦的话,今晚这些歌怎么会播得这样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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