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熙折上报纸,心中有些苦闷落寞。
这几日,他每日雷打不动地点水云斋的点心吃。
小石头摸清了规律,潜进店里做学徒,每日拎着食盒来给他送吃的,虽然只能止步于大门口,但一来二去地也和看守的卫兵混熟了。偶尔孝敬口烟或酒,他还能和人聊两句,探听里头关着的是谁,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有传递的消息就夹在食盒底下送进送出。但也没什么主意,杜恒熙被锁在这里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只能等。
这天,金似鸿坐着军队的车回来。小石头在街头就看到他下车,戎装笔挺,被一帮士兵簇拥着,趾高气昂的神气。他连忙闪身躲到了一家店铺的招牌后面,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知道今天是不能去了。
金似鸿一边往里走一边听卫队长汇报这几日的动向,听说杜恒熙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很爱吃水云斋的点心,每天雷打不动地点,便微笑了下,“他都点些什么?”
卫队长说,“有甜有咸,枣泥糕,蝴蝶酥什么的。”
金似鸿走到后院的花园,杜恒熙正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旁边还放了瓶冰镇过的橘子汽水,看起来十分平静。最近天气炎热,只有早晨的几个时辰比较风凉,可以在外头坐坐,总好过终日不见日光。
金似鸿屏退了旁人,悄悄走过去,蹑手蹑脚地想要吓他一跳。可走到近前,看到杜恒熙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脸颊白嫩,嘴唇红润,便只是悄没声儿地弯下腰,抬手揪了揪他的脸蛋。
他这样没力气的胡闹,也足以把杜恒熙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看到放大版的金似鸿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金似鸿见他眼神迷茫,神情呆滞,就觉得他十分可爱,勾扯起了这半月未见的思念。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云卿,有没有想我?”
杜恒熙想躲开,却被他捧住了脸,不能动弹。再亲下去的时候就很用力了,又咬又啃,直把杜恒熙亲没了气才松开。
杜恒熙抚着胸口,眼睫不住颤抖,满面通红。
金似鸿品尝的心满意足,就低下头,握住杜恒熙受伤的左手,在他手臂上捏了捏,“愈合得还不错是吗?”
杜恒熙气喘匀了后说,“明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那倒正好,没有耽误正事。”
“什么正事?”
金似鸿把他抱起来,自己坐下去,把他放在腿上,两只手环过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搂着他左右晃悠,“两天后我带你去北京,总统要见你。”
杜恒熙被他晃得简直头晕,坐也坐不稳,几乎半陷进他怀里,“北京?”
“嗯,”金似鸿一边亲他的脖子,一边点头,“我找辆车来接你,走十字街,经过河北公园,到天津站上车。”
“下午两点一刻走,50分的火车,二十分钟车程,我在火车站等你,你记住了,可别延误了时间。”
杜恒熙听他巨细靡遗地在自己耳边念叨了两遍,好像生怕自己记不住一样。说话的气流喷在耳边,有微微的痒和热。
“哦对了,安秀心有封信托我带给你。”金似鸿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他。
杜恒熙接过,心里觉得奇怪,“秀心的?”
金似鸿点头,“你自个儿回房里去看吧,可别当着我的面拆,我嫉妒坏了。”
杜恒熙不知道金似鸿搞什么鬼。等他好不容易摆脱金似鸿的纠缠,回房后独自一人呆着了,他拆了安秀心的信,上头絮絮说了些女儿家的心里话,又说会一直等他。杜恒熙看了,心里也有些触动,没料到安秀心是真爱自己。
但看了也就看了,并没有更多其他心思。他把信推到一边,又拿了张纸,把白天金似鸿告诉他的两日后的行程安排写下来。
杜恒熙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小石头昨天跟他说刘安回了马店,两人已经取得了联系。
他翻出一张城市地图,将金似鸿说的两个地点圈了出来,再把经过的街道画出来,几个路口,多少家商铺,人流岗哨如何,哪里最不容人注目。
金似鸿不在,防卫恐怕不会这么严密,如果只有几个卫士,找一帮人在僻静处截车是最好的选择。
杜恒熙严肃神情,琢磨那张地图琢磨了一个晚上。
不能再出纰漏,这种日子他也真是过够了。
第50章 逃
繁华热闹的大马路,电车像一条游龙叮叮咣咣地穿行在两街商铺和如织的行人中间,店门口悬挂的幌子招展。
金似鸿提了两壶酒两条烟,拉挺了衣服下车。
店铺里只有几名看料子的女客,还有两名看店的伙计,看到金似鸿来了,扯着嗓子冲后头喊,“掌柜的,金老板来了!”
唐双喜从布帘子后探头出来,看到金似鸿,立刻喜上眉梢,“老大你怎么来了?好长时间都没见你。”
金似鸿把带的东西递给他,打量了小店的布置,“你把这儿管的还不错啊,生意怎么样?”
唐双喜抱着酒和烟,咧着嘴笑,“托您的福,生意还成,还能养活人。”
金似鸿随他进了后堂,“不错,你要是做的出来,就再招点人,开家分店。小李不是做不来嘛?把他的店给你管,让他到你手下做事。”
让金似鸿上座,唐双喜给他倒了杯茶水,“生意都分完了,老大您真不打算留这了?”
金似鸿摩挲着杯壁,“留不住啊。”
唐双喜仅剩的那只独眼转了圈,“其实您让我跟您走也好,我听说当兵也挺威风的,既有钱又能吓唬人,主要是跟着您我放心。”
金似鸿笑着摇了摇头,“蕙兰快生了吧?”
唐双喜点了点头,有点害羞地低下头,脸上还是喜滋滋的,掩饰不住激动,“估计就这月下旬了。”
金似鸿一口气把茶水喝干,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跟我走了,可就见不到你儿子了哦,说不定等他大了你才能回来,到时候他都认不出你这个父亲了,你还走不走?”
唐双喜一愣,随即干笑两声,“老大,你这次来就是来看看的吗?还有啥事要吩咐吗?”
金似鸿这才转上正题,一脸严肃地说,“有件事我是想请你帮忙,但你得答应我,对外什么都不能提,包括自己的枕边人。否则你我都要没命。”
唐双喜被他吓得一怔,随即换上副郑重的表情,“老大你放心,对我还用说请字吗?有什么就直接吩咐。你不让我说的,我绝不多嘴,不该我问的,我也绝不关心,事非轻重我懂。你放心,人心隔肚皮,谁都可能背叛你,但我唐双喜不会,”
金似鸿看着他,黑瘦的小脸上,一只眼睛蒙着眼罩,仅剩的另一只眼仍然炯炯有神,不由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顶,长叹了声,“哎,我欠了你只眼睛啊。”
—
眨眼就到了约定的日子。
金似鸿果然没出现,杜恒熙被一干卫士簇拥着送上了车,手上拎了个小小的藤条箱,就算全部的行李。
车辆开出去,经过哨兵盘问,挪开路栅,驶离英租界。
杜恒熙一路正襟危坐,扭头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等过了十字街,他才开始紧张起来。到火车站前,汽车会经过天津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路上不设岗亭,到处是乌合之众,各方势力互不相让,成日里争地盘打群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巡捕房也没有办法。
不过再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也不会招惹这样的军车。
当然事先约定好的就不一定。
忽然间,司机猛地踩下刹车,后座的杜恒熙因为惯性向前座扑倒,又重重跌回座位。
一众人朝前方看去,唯一的道路中央用沙袋垒出高高的路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辆刚刚停下,子弹就如疾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扫射了过来。司机一面缩着脖子闪躲,一面急打方向盘想要从旁边的小路拐出去。
然而还没等车子转过弯来,挡风玻璃就被击穿,一枚子弹打穿了司机的颈动脉,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溅了旁边的士兵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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