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双榕承认,分开之后,他从来没有放下过,还是会想李聿,会难过,会隔三差五地梦见他,也还是喜欢,但唯独丧失了重头再来的勇气。
“我很怕,”宋双榕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看向李聿,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怕我们再来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甚至连维持原状都做不到。”
“我不想把和你的关系弄得更糟。”他说。
“不会的。”李聿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不会啊,”宋双榕没忍住笑了一下,但内心更多的是无力,“这又不是你做数学题。”
李聿沉默了,也不再坚持,对视片刻,他问:“你需要准备多久?”
“等我们加起来能拿到六十分的时候吧,”宋双榕也很难给出具体的时间,他尽量乐观地告诉李聿:“也许很快。”
李聿微微蹙眉,像是对这个不明晰的答案不太满意,但最终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也可以提。”宋双榕又说。
“没有,”李聿立即否认,又补充:“你很好。”
短暂的沉寂后,宋双榕说:“……好吧。”
他们又相顾坐了很久,中途宋双榕到卫生间洗脸,李聿就跟着他,站在门边等。一直到宿舍楼要关闭前,李聿不得不离开时,他站起身,问宋双榕:“你什么时候回鲤城?”
宋双榕觉得并无隐瞒的必要,因此实话实说:“最近很忙,春节后再回。”
“嗯,”李聿没有多问,而是向宋双榕确认,“明天真的没有时间吗?”又说:“只是一起吃饭,不用很久。”
“我正在改一个剧本,想专心一点。”宋双榕拒绝了,但同时向李聿承诺:“等我改完后再请你吃饭,好吗?”
如果要重新开始这段关系,宋双榕首先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点,拥有一份热爱的事业,养成稳定的心态,对待感情也应该更认真、慎重,不再横冲直撞地开始,以致追悔莫及。
这一次,李聿没有再追问宋双榕具体的时间,他说“好”和“我等你”。
宋双榕送李聿到楼梯间,分别前,李聿停下脚步,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他的衬衫还湿着,布料黏在皮肤上,不太好受的样子,却还是拒绝了宋双榕“换一件”的提议,执着地穿在身上。
“宋双榕。”李聿把手掌张开了,掌心里躺着一枚钥匙,黄铜制,钥匙圈中系着一根红绳,和宋双榕曾经去掉的那条一样,只不过颜色鲜艳很多。
“你不想回家没关系,”他说:“但钥匙先收回去吧。”
第27章
已经过去三天,李聿再次看到那件被宋双榕哭湿的衬衫,仍能感受到和他呼吸同频的痛苦,宋双榕每抽噎一声,李聿的心就跟着抽痛一下。
但在当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宋双榕停止悲伤,只能手足无措地帮他拭去眼泪,又把他环抱进怀中。
眼泪浸透衬衫,传来源源不断的凉意时,李聿先是想到一条河。
两人在一起的那个冬天过去之后,三月份的某天,宋双榕邀请李聿去一座公园见面,公园离学校不远,但李聿结束会议赶到时,仍是迟了五分钟。
他向宋双榕道歉,宋双榕答没关系,又小声说“怎么今天还要加班啊”。李聿不明白那天较以往有何特别之处,问宋双榕约他出来什么事,宋双榕笑眯眯地,说“没事啊,就是突然很想跟你约会,所以叫你来”。
李聿在北华大学读书数年,却从未踏足过那座公园,倒是宋双榕很熟悉的样子,快李聿两步,走在前面,不停介绍园区里花和树的品种。
工作日游客并不多,到人很少的一条小巷时,宋双榕停下了,转过身看着李聿,春日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落下来,映得他的眼睛很亮。
宋双榕叫李聿的名字,并不严肃地质问他:“你怎么不来牵我的手?”
李聿一愣,掠过地上的树影,走向他,说:“我以为你不想。”
“怎么可能。”宋双榕还是笑,主动拉过李聿的手,像幼儿园列队的小朋友那样,握得端庄,走出几步,又一前一后地晃起来。
孩童时期,李聿因为身高和寡言,总是单独排在队尾的那一个,没有人与他并肩,但他想,宋双榕小的时候,应该是最受欢迎的小孩,谁都想和他搭档,因为他总是握得很用力,和他牵手的人,一定不会走丢。
他们走到公园深处的一条河边,宋双榕说走累了,要求停下休息,于是两人席地而坐,草坪半绿半黄,春季回暖,河面的冰几乎全部融化了,水流声清脆延绵。
宋双榕捡了一条长草,低着头,不知道在编什么,他编好后,握在掌心里,指向面前的河流,突然问李聿:“我考考你,一条河的源头到出口之间的实际长度和直接距离之比是多少?”
这是李聿小学时期就知道的常识,但看着宋双榕睁大的眼睛,他没有回答,反问:“多少?”
宋双榕马上报出:“约等于3.14,接近数π的值。”
“我看了一点你的数学书,”他洋洋得意地告诉李聿,又做出幸灾乐祸的口吻,“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小心被数学学院开除。”
宋双榕生动的模样,让李聿连日来的科研压力得到舒缓,也尝试着和他开玩笑,“我被开除,你考进去吗?”
“那倒不用,”宋双榕当即拒绝了,又承认道:“我其实也没有看很多,就睡着了。”
“还看了什么?”李聿问他。
宋双榕想了想,向李聿解释,是爱因斯坦首先提出了河流形成环形路径的因素,但更具体的原因,他说不清了,只总结道:“最后得出的平均值,就是3.14,啊,和他的生日一样。”
李聿“嗯”一声,表示认同。
“我还有一个发现,”宋双榕又神秘地说,“你和爱因斯坦是同一天生日,都是今天。”
李聿坐直了一些,转过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能连生日也忘记了啊。”宋双榕再次不怎么严肃地批评李聿,又送上祝福。
他张开手掌,向李聿展示用草编就的、看不出是鱼的鱼,跑到河边,把它放进水中,说“祝你拥有更广阔的海洋”,然后让它乘浪飘远了。
两年后,宋双榕哭的时候,李聿就像又一次地站在了那条河边,水汽扑面而来。
宋双榕的眼泪的流速一定小于河,但李聿还是迅速被淹没了。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李聿几乎失去了生理机能,只感受到宋双榕因压抑哭声而激起的抽搐,于是他连“别哭”都说不出来了。
李聿把衬衫拿在手上,握了五分钟,才下床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中午十二点时,他接到母亲发来的消息,询问是否有时间通话,李聿回拨过去,她向李聿打听放假的时间。父母退休之后,在南方的一座海岛上购置了房产,李聿每年寒暑假前往两次看望他们。
他告诉母亲:“今年春节不能去了。”
母亲问:“怎么了,暑假的时候不是说这次会带伴侣来?”
李聿不太想答,只说:“有工作。”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李聿收起手机,拒绝了同事的午饭邀约,独自朝餐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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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将近,宋双榕的剧本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初稿完成后,他请几位在行的同学过目,收获了不错的评价和中肯的意见,于是马上开始进行二次打磨。
北华市的冬天日渐萧索,天空时常是灰白色的,宋双榕有时坐在电脑前,从天亮到下一个天亮,文档中不断变化的字句,成为了度量时间的唯一依据。
在又一天准备靠外卖度日的中午,陈北燕打来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有一位和宋双榕同乡的出品人,在看完剧本的雏形后,想找他聊一聊,宋双榕记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准备下午的工作时间再主动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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