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教授还清醒时,想请李聿帮忙,带姜一赴美参赛,李聿正需要学院教授为宋双榕开推荐信,便答应了他。
姜一在比赛中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宋双榕也顺利通过了研究所的招聘初选,有望留校任职。
李聿认为这是一次双赢的人情往来,但和姜一也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救护车一路呼啸至医院,李聿经过药物急救后,被推进一间病房。
过敏症状逐渐好转,文身师向他再三确认,不需要帮忙联系家属后,提前回店里去了,护士扎完针也离开了。
李聿半躺在病床上,感受病房中的安静,这感觉并不陌生,他想起九岁时过敏住院,也被推进同样一间纯白色的、空荡的病房,父母工作都忙,无人陪护,他就一个人住在里面,不觉得恐惧和害怕,只是偶尔在读完当天的报纸后,会产生一丝无所事事的茫然。
病房的窗台上,有一株种在灰色陶土盆中的植物,枝叶耷拉,孩童时期的李聿凝视片刻,赤脚下床,给盆中浇水,又将窗帘拉开,让它重新进行光合作用。
第二天,稚嫩的枝叶便舒展了,又过去两天,颤巍巍的花苞竟然开出了粉色花朵。
李聿记得那是在三月初,离他十岁生日不远,天气已经开始转暖。
他推开窗户,把花盆放到窗外,没多久,便引来了一只蝴蝶,它在空中盘旋许久,姿态优美,最终总算落在了一朵花上。
那只蝴蝶的翅形很宽,完全展开时,几乎有李聿的手掌那么大,翅膀是纯净的宝蓝色,很像是一小块晴朗的天空掉下来了。
李聿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美的蝴蝶,他小心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它,蝴蝶却飞走了。
此后一周,那只蝴蝶每天都来李聿窗前,在花枝上逗留片刻,再展翅离开,李聿只敢在一旁静静地看。
他用医院的固话拨号,托父亲下次探望时,带一本昆虫百科来,以鉴别蝴蝶的品种,但等父亲出差回家,他却已经出院了。
后来翻遍书中所有图鉴,李聿最终也没再见过那只蝴蝶。
两年前的九月,李聿第一次见到宋双榕的那天,他穿了一件宝蓝色的T恤,似乎是刚从室外跑来,他站在电梯内明晃晃的灯光下,脸颊微红,呼吸的幅度有点大,两条白得反光的胳膊垂在身侧,莫名令李聿想起蝴蝶震颤的翅膀。
但宋双榕远比蝴蝶活泼,也很招摇,时常说一些令李聿不知道怎么接的话,他无知觉地靠近时,李聿有时很想碰一碰他,但又担心他会逃走,只好收回手和念头,尽量保持距离。
李聿去日本参赛时,路过一家园艺店,透过橱窗,看到一株结满粉白花朵的植物,和医院窗台上的那盆一样。
他走进店里,礼貌询问花的品种,得知是小木槿。
没有过多地犹豫,李聿将其买下,带回北华市,养在阳台上日照最久的位置,恪守养殖标准地浇水施肥。
一开始做这些时,李聿并不抱有明确目的,直至两年前的寒冬,宋双榕搬进家里。
他身上有室外带来的凉气,仰脸看着李聿,眼皮和鼻尖冻得通红,说:“李聿,我好喜欢这里。”
“为什么?”李聿问。
“很暖和,还有花。”宋双榕轻声说:“很像一个家。”
李聿终于主动抬手,碰了碰宋双榕的侧脸,他没有躲,反而钻进李聿的怀中,呼吸很快热起来了。
宋双榕的确像一只畏寒的、娇嫩的蝴蝶。
李聿开始想象,或许只要他能构筑出足够舒适的环境,确保小木槿一直盛开,宋双榕就愿意永远留下。
四十分钟后,李聿打完点滴,身体机能恢复从前,可从脖颈至脸侧的皮肤上,却泛起可怖的红疹,只好继续留院治疗。
他再次尝试拨通宋双榕的号码,却提示关机了。
晚间九点十分,李聿攥着手机,和已经超时的电影票,从观众已经散完的影厅,走至宋双榕的宿舍楼下。
校园内的街道皆被装饰成红绿配色,灯火通明,一路上,李聿听到许多首欢快的歌曲,碰到许多人,似乎走了很久,但都不见宋双榕的身影。
他两次尝试进宿舍楼里去,皆因没有证件,被管理人员拦下。
按李聿原本的计划,今晚影片放映结束,他向宋双榕展示文身、理清原委后,两人便可以携手回家,李聿愿意陪宋双榕看他喜欢的动画电影,也想把宋双榕重新抱在怀中。
从医院往南校区来的路上,他又想,因为错过影片放映,宋双榕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如果他今晚仍不愿回家,李聿也不会勉强。
但至少,他想告诉宋双榕,阳台上的小木槿并没有枯死,明年春天还是会准时盛开。
再次通话无果,李聿仰头看向四楼的没有亮灯的一扇窗,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除了影厅和宿舍,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找宋双榕。
在难以计量的焦灼中,九点半,李聿终于等到了宋双榕出现。
他从被装饰过的银杏树旁走过,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比宋双榕高一些,李聿觉得熟悉,但一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路灯之下,李聿看见宋双榕的眼睛很亮,眼角上扬,表情生动。
他在笑,怀中还抱着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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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放映结束后,宋双榕在后台等待观众散场,不多时,身旁站了一个人。
宋双榕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只好打起精神,友善地笑了笑。
对方也回以微笑,半颗虎牙露了出来,问:“学长不记得我了吗?”
职业原因,宋双榕擅长通过特征记忆人像,注视片刻,他豁然开朗:“在荣楼那天晚上,是你给我送的门卡吗?”
“还以为学长不记得了。”他说:“我叫曹子珩。”
“你当时带着帽子,”宋双榕解释:“我没有看清楚脸。”
曹子珩是电影学院大二的学生,他说很喜欢宋双榕的影片,看后受益颇多,但有几处不理解的地方,想和宋双榕交流看法。
创作内容得到反馈很能鼓舞人,宋双榕乐意听他的观点,也想与人交流,以转移注意力。
他抱起聚会上同学送的花束,和曹子珩一同从影院走回宿舍楼。曹子珩的本科生宿舍先到,宋双榕与他挥手告别,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看见站在宿舍楼台阶下的李聿。
不知道是不是冬夜的温度太低,加上灯光模糊,宋双榕觉得李聿看上去有些病愈后的苍白。
今天以前,宋双榕还会因要与李聿相逢,而产生慌乱与逃避的情绪,但此刻却无比平静——他不猜测李聿出现的意图,也不再抱有虚妄的期待,只是静静地走向李聿。
走近后,李聿的目光先是落在宋双榕身后的某处,而后低下头,看向他怀中的玫瑰花束。
安静了几秒,李聿又向前迈出一步,和宋双榕面对面站得很近,宋双榕闻到了很淡的酒精味,风一刮,味道又消散了,只剩怀中玫瑰浓烈的香气。
李聿抬起手,像是想触摸宋双榕的颈侧或脸颊,但在宋双榕躲开之前,他又把手放下了。
“宋双榕。”李聿用一种有点小心的语气叫宋双榕的名字,但同时十分坚定地说:“明年春天,小木槿还会再开花。”
作话:
不好意思,写完不满意,改来改去就晚了……
谢谢大家的陪伴,新年快乐!
第18章
十二月初时,李聿曾站在楼下的某一棵树后,看过宋双榕一次,因此严格来说,他和宋双榕只是二十几天没有见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聿觉得这比宋双榕去西北时,两人失去联系一整个月还要漫长,像是已经过去了数年。
李聿不喜欢过分浓郁的花香,认为有攻击性,也觉得和宋双榕很不相配,但他想离宋双榕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因此放缓了呼吸,又向前一步。
宋双榕比李聿低七公分,他很注重社交礼仪,听人说话时总是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
像是没明白过来李聿的话,他愣了一下,才问:“是吗?”
“是,”李聿告诉他,他给小木槿重新换了土,又做了抗寒处理,“现在长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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