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逸只觉得喉咙里卡着的那个字突然变成了刀片,锋利得快要把他的喉管割断。他只要张一下嘴,就能吐出一大口血沫。他咬紧了牙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目光伸出的触角牢牢地抱紧了对方额前的几缕碎发。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这次邱三桥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持沉默。山洞里的死寂久久不散,久到邱三桥以为时间已然停止。当他觉得自己马上要跌入一片虚无的时候,耳边竟响起寻逸的声音。
“邱老师……邱老师……”是寻逸在唤他。
“我总觉得你心里藏着什么事情。你不主动说,我也不想强迫你。”寻逸说得很慢很慢,他注视着邱三桥,一字一句道,“如果哪一天,你愿意说出来了,可以讲给我听么。”
第195章
寻逸的话落在邱三桥的耳朵里,更落在男人的心上,以一种绝对不轻的分量。
邱三桥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寻逸永远也等不来他主动说出真相的那一天,毕竟有些事情只适合烂在肚子里,不适合讲述。
邱三桥看了寻逸一眼,故作轻松地说:“小寻,你想多了,我能有什么事。至于感情这种事……”
寻逸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自己老师的后半句话。
过了一会儿,邱三桥才再次开口:“小寻,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
“靠着我。”寻逸揽过男人的肩膀,“外面太危险,今晚我们就睡在这里。”
邱三桥没再拒绝,把头枕在男生的肩上,任自己的意识渐渐抽离。
寻逸替自己的老师整了整额角的碎发,用鼻尖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我等着你,我等着你告诉我。”似乎倦意会传染,他越说越觉得疲惫,眼皮也越来越重。
寻逸刚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洞口处就传来一声巨响。男生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洞口已经被一块巨石给堵上了,连条缝隙都不留。没了从外面的射进来的光线,黑暗像决堤的洪水从洞口涌进来,瞬间将洞内的景物悉数吞没。
寻逸觉得自己像是被卷进了一片巨大的漩涡,他在这暗流中奋力地挣了挣,谁知他刚动了一下肩膀,就把靠在他身上的人给弄醒了。
邱三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用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环视着四周:“这是怎么了?”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让男人的方向感尽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失明了。他暗暗心想,如果不是他失明了,就是之前他预想的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好像有东西从上面掉下来,把洞口封住了。我去看看,你坐着别动。”寻逸说完便站了起来,凭着记忆朝着洞口的方向慢慢靠近,直到脚尖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才停下。他伸出手,小心地向前探了探,摸到了一个椭圆形的物体,从形状来看应该是山洞内壁上凸出的岩石。
寻逸微微弯腰,又往下摸了摸,确定自己摸到了挡在洞口前的巨石以后,单膝点地,半跪下来,屏住呼吸,使尽了全力向外推。他不断用力,足足坚持了有十分钟,可堵在洞口的石头纹丝不动。寻逸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再次把手放在了巨石上,他换了好几个角度,试图从不同方向用力。他就这样又耗了十多分钟,手臂已经开始微微发麻,他的额头上更是起了一层汗,渐渐汇成大汗滴,自鼻梁滑落,然后掉在嘴唇上。尽管他用尽了全力,但卡在洞口的巨石还是没有移动的意思。
寻逸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推不开,洞口太低,不好使劲。”
邱三桥听出了男生语气中的疲惫与沮丧,他慢慢地站起来,可还没站稳,脚下就突然一软,他整个人又重重地摔回了原处。
寻逸听见动静,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才来到邱三桥身旁,急急地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想帮你一起推,但……”邱三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有些恼丧,甚至想给自己一拳,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你别再动了,我过去再试试。”
寻逸又试了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那石头仿佛有千斤重,靠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无法推开。
他们两个被困住了——这件事似乎已成了定局。
“对不起,我尽力了。”寻逸在邱三桥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用道歉。如果你不带我进来,也许我已经死了,而你……本该有很大几率活下去。”
或许真的是……天意。最终还是逃不过。邱三桥在心里慨叹。
“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寻逸跟之前一样执着,为了让自己老师安心,他继续说,“或许明早救援队就过来了。”其实男生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们能被救出来的几率太小太小了,按道理来讲救援队都不一定会去搜山,更别说去找一个被岩石封住的山洞了。
邱三桥虽知道寻逸看不见他的动作,但还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仿佛不忍戳破对方编造的美好谎言。
邱三桥和寻逸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吭声,山洞里又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邱三桥忍不住开口:“小寻,你怕吗?”言下之意是,你怕死吗。
“不。”寻逸飞快地回答。
邱三桥抿了抿唇,低下头,又问:“小寻,我们这样不吃不喝能活多久?”
寻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于一般人,不喝水可以活一个星期左右,不吃饭可以活一个月左右。如果是在比较潮湿的环境下,比如说海里,或许能活更久。但我们……”
第196章
海。
海……
寻逸说到“海”字的时候,邱三桥的神情又开始恍惚起来。隐约间他似乎在这黑漆漆的洞穴里看到了月光,他甚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些许咸腥,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身下的石头已经变成了一条救生筏,浮在海面上。
邱三桥可以清楚地看到筏子旁有个人影,潜在水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那个影子在粼粼的波光下显得有些扭曲,几乎不成人形。男人身子一僵,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邱三桥突然觉得冷,彻骨的冷。
莫非是寻辉来找他了,寻辉来找他讨命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寻逸也要一起带走?
邱三桥的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一般,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渗进骨子里的绝望。他逼迫自己不要去回忆,逼迫自己将植入血肉的记忆拉出脑海。那过程让他痛苦至极,血淋淋的,就像是被活活剥了一层皮。
其实他根本不该问的,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连续几天不吃不喝是什么滋味,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生死临界点徘徊时的感受。别说一个星期了,十五年前他在海上漂了四天就已经饿得发昏,嗓子干得像是裂开一样,若不是在第五天的时候抓了两只海鸥吃,他早饿死了。
邱三桥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的时候,又听见寻逸那孩子在他耳畔说:“虽然最近一直在下雨,空气中湿度比较大,但我们晚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又经历过列车事故,体力消耗很大,三四天恐怕是极限了。”
邱三桥怔了怔:“三四天……不算短。”
邱三桥见寻逸不吭声,又说:“明早我们再试试看,或许有别的出口。”
寻逸张了张口,却没出一声。其实进洞的时候,他已经仔细地把洞里的东西都看了个遍。除了被巨石封上的洞口,再没别的出口。
“你之前体会过么,这种困境。”寻逸换了个话题,他语气淡淡的,就像是在问你冷不冷。
邱三桥的后背一下子绷紧。
寻逸直视着正前方的一团黑暗,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假如我们一直不喝水,就会脱水,而脱水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功能障碍……我们会发生肌肉抽搐,然后昏迷,最后死亡。不吃东西的话……等到三大营养素消耗殆尽的时候,我们会因多系统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这两种情况叠加在一起可能会出现更可怕的症状。”寻逸冷静得可怕,仿佛在有条不紊地答着一张病理生理学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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