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途经便利店,高晖说:“叔叔,我想下去买瓶饮料。”
“嗯。”高丰树把车停在路边,递过去一百元,“顺便给我带一包烟,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了。”
高晖进去便利店,一路往里,然后从侧门溜走了。他跑过好几家店,才给高丰树打电话:“叔叔,钓鱼我就不去了,你们三个玩得开心。我去做一下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抱歉了,没有给你买烟,拜拜。”
高晖在公交站坐了一会儿。有一辆公车可以直达鬼屋的那个商场。
万一以后被弃养了呢,还是去锻炼一下自食其力的技能吧。
车辆到站,他直接上去了。
*
曾正鑫得知,文件袋再也找不回来了,他对曾连喜变得很客气,又把曾茂训了一通,似乎看自己的儿子,处处都不顺眼了。
吃完早饭,曾正鑫过去敲门:“阿茂,起床来扫地。”
曾茂睡惯了懒觉,而且雷打不动。
“咚咚咚咚”的声音反而惊到了肖琼。她喊:“干嘛啊?干嘛啊!”
曾正鑫喊回去:“几点了?他还在里面睡大觉!不干活就起来做作业也好啊。”
曾连喜躲在房间,他知道舅舅想要弥补愧疚。但这样的吵闹,招来的是肖琼和曾茂的不满。
曾茂终于醒了,把门摔得“砰砰”响。
肖琼的喊话也越来越大。
曾连喜待在这个家很尴尬,他背起书包,说:“舅舅、舅妈,我去图书馆了。”
临走前,他听到曾正鑫说:“阿茂,一年365天,你有一天努力过吗?”
“我怎么了?”曾茂发飙了,“我怎么了!”
曾连喜关上门,挡住里面的一家人。
*
十月的日子,新闻里说北方已经下雪了,南城的大太阳仍然把沙土照得粒粒生光。
曾连喜出了满脸汗。去到麦当劳,他先在风口吹了几秒才去排队。买了一份套餐,他选了个角落的座位。
三个老师带着一群小朋友走进来,把剩余的空座占了大半。小朋友们叽叽喳喳,比舅舅家的争吵更大音量。
曾连喜在这样的喧闹中得到了平静。
这一份平静终止在走来的两个女孩子面前。
其中的花裙女孩端着餐盘,笑着:“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他摇头。
她看他一眼,坐下了。下一秒,她又转头向他,倏地站起来,表情慢慢变僵:“你是……曾连喜?”她不确定,语气非常迟疑。
曾连喜一开始认不出这人,但他记得这一把声音,这是他的初中同学。
她的头发长了,肤色莹白,裙子新颖时尚,看着已经是大城市的人。
他发现,南城很小,小到他遇见了王昊圆,以及这个霸凌王昊圆的女孩。
这个女孩既然欺负过王昊圆,自然不是善茬。
曾连喜和她之间的初中回忆很不友好。当年的“小哑巴”称号就是她起的。
另一个牛仔裤女孩想拉着花裙女孩坐下。
花裙子女孩拽住她的手,说:“我们换个座位。”
“为什么?”牛仔裤女孩已经咬起了薯条。
“晦气。”花裙女孩说,“这人名字带喜,却是个扫把星。”
曾连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花裙女孩对上他的眼睛,退后一步,说:“这里是公共场合,我谅你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初中时,她长得比同龄的男生壮,于是逮住王昊圆当沙包。后来生了场大病,体重降了很多,而且南城比她高的女生男生多得是,她嚣张不起来了。
曾连喜本来就没想做什么,他低头吃汉堡。
花裙女孩瞥过去一眼:“看来还是个小哑巴啊。”
牛仔裤女孩一脸莫名:“你认识啊?”
“初中同学。”
“长得挺帅。”
“知人知面不知心!走走走。”
牛仔裤女孩很无奈,叼起薯条跟着走了。她们之后的交谈被小朋友的哭闹掩盖。
曾连喜以为,自己来到南城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但接二连三地和过去重逢,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坐上去图书馆的公车,途中见到鬼屋的广告牌。
这座城市无比陌生,但那一间鬼屋莫名地亲切。
他下了车。
第7章 10月17日(下)
高晖在商场门口碰巧遇上鬼屋的负责人。三下五除二谈妥了薪水,他开始工作了。
他今天扮演一个僵尸。换装完毕,他学起了僵尸跳。
刚到场外,转头就见曾连喜。他一蹦一蹦跳到了曾连喜的面前。
曾连喜有些意外。以高晖的家境,完全不需要来打工,他以为高晖的“打工”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高晖戴着一顶清朝帽,咬着尖利的假牙,问:“你也来了?”
“路过,进来看看。”曾连喜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就算有另外地点,他也不知如何消遣。鬼屋的门票钱他是付不起的,但忍不住来了。
高晖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他的头发太炸了,边边角角翘了些出来。他换上一张悲苦的脸,吐了个舌头出来:“怕不怕?”
高晖一旦收敛起笑容,那一张脸竟然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他出来扮鬼倒是委屈了。不过,他的发型才是标志。毕竟没有哪个仙气脸会留一个爆炸的烫头。
曾连喜问:“你手臂的伤怎样了?”
高晖又跳了两下,脚下特别轻盈。“不碍事。”或许直到愈合,他的父亲都不会发现这一道伤口。
鬼屋的营业时间到了。
高晖一把揽住曾连喜的肩:“要不你当黑无常吧。你这张脸很适合,我就没见你笑过。”
曾连喜想起自己在镜中尴尬的笑脸,嘴角抿得更紧了。
高晖又说:“我来当白无常。”
“你不是僵尸吗?”
高晖撕开僵尸符:“自由切换。来吧,我和老板谈妥了,一天能赚三餐的饭钱。”
高晖的设想很美好。直到曾连喜出示了身份证。
鬼屋的负责人顿了一下。
曾连喜需要再一个月才满16岁。
负责人不愿意冒险,说:“16岁以上才可以兼职。”
曾连喜只好说:“要不我在外面逛一逛。”
高晖忽然把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你来当我的影子,我们来一个孖生僵尸。”
曾连喜长长的刘海被帽子压低,眉眼被遮盖。
高晖不是第一次发现,曾连喜的眼里有迷雾般的沉静,深不见底。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高晖好奇,但不深究。
高晖嬉皮笑脸地跟负责人说:“反正又不需要你们付时薪,让他过来玩一玩嘛。”
正是缺人的时候,负责人让曾连喜假装是游客进去了。
“你喜欢玩鬼屋?”高晖重新戴上僵尸帽,慢慢把乱翘的头发塞进帽子里。
不是喜欢,而是纪念。“这是我来南城第一次玩的地方。”
高晖活力满满,天不怕地不怕。
同样是青春年纪的曾连喜,却早早躲到了暗处,像一个常年淹没在浅水池的人,抬头望见万物明朗,可照不见自己。
这样的他,常常仰望朝晖。
*
鬼屋的布局大同小异,两人就近挑了一间房。
曾连喜安静地坐在床边,他是局外人。
几个游客来不及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就被高晖吓跑了。
高晖拍了拍额头的僵尸符:“当时该和老板谈奖金的,我这样卖力的员工,不得双倍工资啊。”
他将一盏鬼火挂到门边。绿灯一悠一悠地晃动,罩住他的脸。明明该是恐怖的气氛,可他弯起的眉眼并不吓人。相反的,特别灿烂。
外面响起两下轻轻的敲门,伴着“吱呀”的腐朽声响,门被打开一道缝。下一秒,不知哪里吹起一阵阴风,门自动开了。
借着鬼火的亮度,曾连喜看见,进来的是两个学生模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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