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气质?”他反问。
杨远意:“假清高。”
方斐就笑,想把抱枕往他脸上扔:“你胡说什么啊!”
“好啦,开个玩笑。”杨远意放下相机,隔着一两米坐在另一张沙发看他,灰蓝的眼睛盛满阳光,颜色澄澈近乎透明,“我认真地说,没有一个导演会不喜欢你,阿斐,你的脸好多故事,我看见你的眼睛就……突然灵感汹涌。”
方斐突然不太敢直视他:“哪有这么好?”
“真的,你没从监视器里看过自己。”杨远意说着,“所以有时候我在想,应该把你推荐给更多有名的导演,你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就想跟你一起拍电影。”
“但我总有不拍戏的时候吧?遇到适合的角色你应该多尝试一下。”说到这儿,杨远意眉梢眼角都是放肆的得意,“以后谁听到你的名字都夸,’哇他是杨远意选的,杨远意眼光真好‘,那我就开心了。”
方斐那时说他是在变相自夸,杨远意没反驳,低头继续研究相机。
不一会儿,他对着方斐猛拍几张。
其实他记得两个人之间许多细枝末节,只是后来,方斐觉得所有美好与浪漫都成了杨远意自我欺骗的注脚,于是曾经甜蜜被扭曲了形状,为他打上错综复杂的绳结。
现在,倘若杨远意真的为他考虑过?
无意中的一句话,方斐没有往心里去,反而是他好像一直当作了很重要的事。
这些难道都是他“独断专行”吗?
方斐明明很讨厌杨远意为他做决定,为什么听说进入章导的组也有他在背后帮自己说好话、牵线搭桥、做些不起眼的努力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暴躁了?
因为这次对他好,并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或者杨远意留了后手,从冰淇淋车、迟来的回忆说明他其实也为两个人保存了一点余地,不让离别那么决绝?
那是否说明杨远意这次总算别有目的了?
直到上飞机时,方斐都没想明白。
他买了翌日最早的虹市到榕郡的航班。
飞行时间两小时,落地后打车直奔中心医院。
《落水》剧组的事并未瞒过手眼通天的媒体,但也许公关打通关节,报道中几乎都是用“意外起火”来形容,提及没有人员伤亡,也特地强调了全程都是在消防的管理下进行的。但哪怕把爆破原因说开了,排除了各种隐患,最后结论也只能说意外。
即便如此,方斐抵达榕郡中心医院时,仍然有诸多长枪短炮在门口严阵以待。
他们是不信没有人员伤亡的,蹲守一天一夜,却又真的没发觉任何剧组人员进出其中。正当失落,镜头里捕捉到高挑身影,以为抓住哪个明星立刻一涌而上。
方斐做足了准备,故而谁也不理,口罩帽子戴得严严实实径直往医院里走。
他个子高,腿也长,几步就把扛着设备的记者甩在身后。对方只来得及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但仔细一看,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而浓郁。
方斐直到走进电梯,都不知道杨远意在几楼住院。
索性很快,汪宏裕给他通风报信,发来病房号的同时生怕方斐不清楚状况,贴心提醒:“现在还在ICU,不过昨天抢救很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句话看得本来有心理建设的方斐突然又提起一口气。
没有生命危险看似令人安心,实则已经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这场火灾到底有多严重……?
方斐按下楼层按钮,电梯升高时些微失重感契合当下心情,他好似短暂悬空,等头顶传来“叮咚”提示音,才如梦初醒地低头盯着门缝。
走廊安静,偶尔有护士神色匆忙走过,仪器的声响十分遥远,像来自另个时空。
看见站在走廊中的汪宏裕、沈诀和另外两个副导演,方斐疾走几步,拉下口罩还没问出口,汪宏裕先跟他解释:“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有碎石砸到头部,除此之外后背的烧伤比较严重,脏器也有出血……”
“怎么回事?”方斐问。
沈诀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省掉寒暄:“爆破的开关不知道被谁调成了倒计时模式,我们移送了警方调查……闹不好这是会出人命的。”
方斐被说得心脏一跳,刚开口,声带蓦地抽搐。
摸了摸喉咙,确认不像之前可能突然失语,方斐问:“他为什么会在那儿?”
“检查,确认取景角度,都是正常的举动。”沈诀沉沉地说,“万幸我们当时减少了炸药剂量,否则那个距离内,后果不堪设想……那天景老师叫了消防的人员在旁边,还有备用的救护车,所以才能及时就医。”
“那其他人——”
“也有两个道具师受伤,不过他们都在侧边,有掩体。”
方斐眼中黯淡。
他不敢想,但凡哪个环节不周全、不到位,此时此刻,他还能等见杨远意一面吗?那什么时候就成了最后一次见面呢?
杨远意对他说的最后的话,又会是哪一句……?
方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胡乱琢磨,杞人忧天地设想没有发生的事。可他赶到现场都残留着后怕,心有余悸,忍不住把最坏的结果联系到当下。
宽厚手掌覆盖在肩头,他失措地抬起头。
沈诀朝他安慰地笑了笑:“至少事情不是完全不能挽救了,对他而言,醒来如果看到你在,多少会觉得没那么糟糕吧?”
作者有话说:
阿斐以为yyy要死了赶紧来见最后一面然后感觉自己好像被拿捏了?
阿斐:怎么办更生气了??
第六五章 裂痕随时可以自毁
ICU外并不能看清里面场景,方斐隔着门上小小的一扇玻璃,只勉强辨认出杨远意床位边的仪器上亮着的红色小灯。
他没见过杨远意生病,对方连感冒都很少,朋友开玩笑说他这是因为有战斗民族的基因。杨远意自己也对此颇为骄傲,曾说他上一次来医院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打疫苗,此后小病都靠私人医生开点药就解决,几乎没有住过院。
哪知世事难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阿斐,你吃东西了没?”汪宏裕问,“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方斐不想走。
汪宏裕:“话说重些,你在这儿也没用,ICU又不能陪护。你从虹市过来,又是大清早的航班一定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你订好酒店了吗?”
“没,我没想久留。”看见对方诧异眼神,方斐顿了顿,解释道,“我想着……看看他什么情况,不是大碍我就走了,章导那边还等着拍完最后戏份杀青,不能因为自己一点私事耽误大家的进度。”
汪宏裕见他似乎并不打算吃东西,叹了口气:“我是劝不动他了,诀哥,你要不要回去?也是一大早就在这儿了。”
沈诀摇头:“我不困,一会儿如果有什么文件,还得签字。”
汪宏裕感慨着:“也对,这几天都辛苦你了。哎!平时都不觉得,杨导病了,居然连个能帮签字的亲人都没有。”
他说者无心,但方斐心口微微塌陷,到底被那句话刺痛了。
“杨导的家里人呢?”
“通知了,但听说没生命危险后好像不准备现在来,填了个授权书让我帮着签字。”沈诀的语气格外平静,却透出一股凄凉,“他和家人的关系你应该知道个大概。”
方斐“嗯”了声。
姐姐心疼他,但更在意和年轻男友享受生活;父亲醉心艺术,虽说关心他可方式毕竟委婉。至于母亲邢湘,杨远意哪怕偶尔提起大部分都是一副淡漠神色。再加上猜到当年读大学的事大概率是邢湘从中做过手脚,方斐不用问都能想象母子二人的关系当然不可能亲厚。
只是他生活在不太富裕却充满关怀的家庭,一时很难接受“儿子受伤在ICU,为人父母竟连来看一眼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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