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喜欢你的脸好了。”
南岸眼神一黯,翻开小册子的另外一页:“上面也说手术可能影响到患者的面部神经,万一我的脸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怎么办?”
“那我在眼睛里为你装个滤镜。”
南岸越想越忧心忡忡,“万一我变得很丑,丑到滤镜也遮不住呢?”
“那我装个马赛克总行了吧。”
“要厚码。”
“行。”
南岸从病床上爬起来,从后面抱住宋先生的手臂,将下巴抵在情人肩上,黏着他问:“上面还说手术可能会造成记忆混乱和缺失,万一我失忆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脸吗?”
脸在他在,脸毁他没。
南岸期期艾艾:“当然不止......”
宋先生曾经幻想过类似的场景,重病里的南岸心思敏感又脆弱,时时刻刻缠着他问东问西,不厌其烦地问他你还喜不喜欢我。
那时他以为他一定会感觉烦。
烦到极点他就把这个人扔在医院里不闻不问,不能带给他快乐的南岸没有价值。
可是现在他没有觉得烦。
宋先生将南岸抱进怀里,把他鬓角处散乱的发丝理到耳后,手心滑过后颈温热的皮肤,顺势缓慢往下抚摸微微凸出来的蝴蝶骨,轻柔地在南岸背上拍了拍,“那你一定还会再次喜欢我,然后永远喜欢我。”
术前,医生找患者及家属谈话,江教授亲自来了,专业而详细地为他们阐明风险和并发症。
南岸听得脸色惨白:“失忆,失语,偏瘫,精神障碍......”
江教授淡定道:“所有并发症都是曾经出现过的真实案例。”
南岸缓了好一会儿,突发奇想问:“脑瘤那么大,把它切了以后我会不会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寂寞无比?”
江教授:“......有可能哦。”
南岸决定提前找点东西填充大脑。
宋先生给他买了本英语四级资料书。
南岸推开宋先生:“太讨厌了!”
他不想学英语,他要学日语,起码一眼扫过去,还能领悟一两个汉字。
跟着教程读了两天假名、单词和短句,看了些培养兴趣的日语视频,南岸英语口音被日语带跑偏了不说,以前习惯性说“啊”“嗯”来表示疑惑的他,现在张口闭口:诶?
南岸模仿声音略有天赋。
宋先生迄今忘不了,他当初教南岸说简单的西班牙语,结果南岸迅速学会大舌音以后,将英语单词里的每个R都读成ERRE,神奇地把英语说出了印度风情。
术前需要签署的文件非常多,医院先前说至少通知家属到场,后来有委托书、意定监护协议和公证以及宋先生的个人话语权,医院没再做要求。
谁签字,谁负责。
剃光头的时候南岸差点要哭了。
头发一撮一撮地掉下来,他的嘴唇动了动,宋先生凑近去听他在说什么。
南岸神情悲怆,语调哀伤,喃喃地念道:“永别了,Amy、Mary、Sophia,Luna、Becky、Alexandra,Mary......”
宋先生好意提醒:“宝贝,重名了。”
南岸哇的一声哭出来,“头发掉太多,名字不够用了,呜呜呜呜......”
宋先生还有事要找江教授,他刚离开,杨志就推开了病房的门。
“嗨,兄弟!”
南岸听到杨志的声音下意识捂脑袋,抬头一看,差点被闪瞎,他瞠目结舌:“艹杨志你怎么也剃了个秃瓢?!”
杨志坐他旁边,“这不陪着你吗。”
“口人哈口合叭一口哈哈哈!”南岸笑得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说你明天还有面试吗,现在搞得跟个牢里刚放出来的大哥似的谁还敢要你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就比我好看啊?”杨志从兜里摸出一面小镜子举到南岸眼前,“自己瞅瞅。”
南岸一扭头,差点把颈椎闪了:“拿开拿开,辣眼睛辣眼睛!”
他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差点把眼闪瞎了,大惊失色:“完了我比你还像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大哥!”
秃瓢兄弟悲从中来,齐声唱起铁窗泪:“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唱着唱着,杨志想起件事情来,激动地说:“我刚上楼的时候看见个帅哥,贼帅!简直长在你审美上了!要不是我今天剃了个秃瓢,我就帮你上去要个微信了!说起来我刚才偷拍他,忘了关快门声,不知道被他发现没有。”
南岸来了兴趣:“谁啊?”
“是我。”宋先生站在门口笑了笑,温文尔雅,俊美无俦。
“就是他就是他,”杨志一脸受害者指认犯罪嫌疑人的兴奋,“不对,你们两个认识?!”
都这个关头了,南岸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他和宋先生之间的事情,简略地吐露了个七七八八。
“嚯,被包养这种事情你都干得出来,”杨志听得目瞪口呆,“就知道你丫三观跟着五官走,没个靠谱的。”
秃瓢兄弟凑在一起玩游戏。
玩的《植物大战僵尸》。
两个人玩得闹哄哄的:
“没太阳了!种向日葵!”
“僵尸都过来了还种什么向日葵!”
“把坚果墙种向日葵后面你认真的?”
“卧槽把向日葵种僵尸跟前你认真的???”
“哦豁——”失败了,杨志在南岸的光头上摸了一把,大呼小叫:“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杨志走前,南岸提议说不如我们拍张照吧,难得秃瓢,多珍贵的黑历史。
南岸想着要是有两套袈裟那就更好了,但是宋先生不给他们买。他又问现在去趟监狱门口还来得及么,宋先生让他死了这条心。
南岸眼前一亮:“那我们装作是不得不剃光头的癌症病人吧!”
杨志幽幽道:“兄弟,你是不是忘了你得的就是癌症......”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正常拍照。
宋先生站在沙发后面,左手轻轻搭在南岸的肩上,南岸和杨志顶着两个亮闪闪的大灯泡,坐在前面没心没肺地咧开嘴笑。
时间短暂地停留在这一刻,朋友和他一起嬉笑玩乐,爱人在背后为他遮风挡雨,而暴风雨从未造访他的家庭。
咔嚓一声,三人合影。
当时南岸未曾发觉有什么不对。
后来他回头翻看那张照片才发现,宋先生和杨志的笑容里,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苦到南岸将照片贴近了眼睛,细细去找他们的脸上是否沾满泪水。
只有他一个人笑得是真的开心。
第43章 Farewell(4)
手术前夜,南岸罕见地睡得不错。
宋先生一晚上没睡, 他就坐在床边, 断断续续地休息, 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南岸睡没睡安稳, 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狂风呼啸,树叶哗啦啦地响, 雷声阵阵, 浅紫的电光破开夜空里浓重的墨色。
后半夜风雨渐停, 地面祥和静谧, 宋先生开窗,让雨后的清新空气涌进来,一抬头, 出乎意料望见了满天烂漫的星空,璀璨光华闪烁跳跃,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虚幻的真实。
宋先生短暂地获得了安宁。
南岸醒来,迷糊地打了个哈欠。
宋先生:“昨晚睡眠情况不错。”
南岸幽幽道:“我那是饿晕了。”
术前禁食。
南岸懵了好一会儿,想起他做的梦来:“我昨晚上梦到在寺庙里给菩萨烧香。”
宋先生说:“神佛庇佑。”
南岸上网去查周公解梦, 惊喜地念出搜索结果:“身染沉疴的病人梦见向寺庙的女神烧香叩头, 表示是祥兆, 身体会复原......是我是我是我!”
宋先生觉得好玩, 问:“你一向做梦醒来就忘,这次都还能记得梦到是男菩萨还是女菩萨?”
南岸期期艾艾:“肯定是女菩萨......我看见她怀里搂着两个圆滚滚的小孩,总不能是神仙奶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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