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爵抛一下手机,黑色的机身翻转间折射出碎裂的冷光,而后又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没有,但是后天有一个晚宴,龙运集团的谢峰小儿子过生日,他最近在跟谢峰死磕百青那块地,谢峰那老狐狸口风紧,胃口大,项目迟迟拿不下来,所以老爷子想让我露个脸,去探探情况。”
吴妈笑笑:“老爷到底还是看重您的手腕和能力。”
鹤爵摇摇头,沉思片刻:“我现在不想关心他的地皮生意,但后天这晚宴倒是一个机会。”
“少爷的意思是?”
鹤爵抬头看她:“你觉得现在的叶雪理算是一个正常人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一直把他圈在这里不让他与外界接触,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吗。”
吴妈愣愣,倒是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件事,而且他在问这个问题时,脸上的神情与平日里也是完全不同。
吴妈知道,此刻鹤爵是把她当成一个长辈来询问的,他的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疏离和冷峻,些许的迷惘与犹豫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走在迷途中的孩子,需要一位他愿意相信的亲近之人给他指明方向。
鹤爵愿意在这种时候选择向她倾诉,吴妈自然是很欣慰的,她在鹤家做事几十年了,看着鹤爵长大,心疼他的遭遇和经历,其实心里对他的感情早就不止是主仆这么简单,更像是对待自己家里一个小辈那样,想要让他过得好,让他从对原生家庭的仇恨里走出来。
只是鹤爵的心思向来就重,对所有接近他的人和事都有着极强的戒备心,吴妈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却从来没见到他对什么人轻易打开过心房。
他就像一座被铜墙铁瓦围铸起来的孤岛,不允许旁人对他有丝毫的窥伺和试探。
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如此绝对不可撼动的事,就像是矛与盾,就算是再坚韧没有弱点的盾,也总会有那么一把将它刺破,并最终让他溃不成军的矛。
叶雪理就是那把矛,那把或许能刺穿鹤爵坚固心房的矛。
这一点早在叶雪理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她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都说旁观者清,这么些天吴妈在旁边看着,肉眼可见的感觉到了鹤爵的沦陷。
或许鹤爵本人对此全无所觉,但吴妈却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慢慢看清自己的心,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证据就是,鹤爵现在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好好对待叶家的小少爷,而不是对他一昧的放置,不作理会。
吴妈欣喜于自家少爷的改变,当然也要好好斟酌该这么回答他的疑问,她思虑片刻,慎重的说:“少爷,我虽然不知道雪少爷以前在叶家经历了什么,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也能看得出他跟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有些不一样的,恐怕原因就是出在他跟外界没有足够的接触,人是离不开社会和群体的生物,我们不能让他单纯无知一辈子,如果真的是为他好,还是要适时的把手放开。”
鹤爵听了她的话,似乎也并不意外她会这样说,只是垂头盯着手机,半晌没有言语。
这件事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在这之后鹤爵就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再没有提起过与此有关的任何话题。
吴妈觉得奇怪,也只能当他是还没迈过心里的结,一时做不了决断。
但让她更奇怪的还不是这个,因为她发现从这天上午鹤爵竟然开始有意冷落起叶雪理了。
准确来说并不是他单方面冷落,而是这两个人互相别扭,谁都不跟谁主动说话,即使视线撞上了,也会像比赛似的看谁别开的快。
两人间的气氛跟之前比也是天差之别,更让她不理解的是,这一切的源头竟然还是叶雪理。
也不知道在投影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午她把鹤爵叫出来后,叶雪理一个人又在里面呆了很久,等出来后神色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起初吴妈跟鹤爵也都没怎么在意,中午吃饭时两人像往常一样隔桌相对,叶雪理情绪不太高,半天都不说一句话,还时不时偷偷抬眼瞄对面的鹤爵,可等鹤爵看过来时,他却又立刻心虚的把视线转开。
鹤爵看他心不在焉,吃了半天碗里的米饭也不见少,就给他夹了块肉,谁知道叶雪理反应大的厉害,手上一抖,拿着的碗竟然直接滑了出去,掉在桌子上,又顺着桌面滚到了地上,“哗啦啦”一片声响,白色的瓷碗碎的四分五裂。
叶雪理脸都吓白了,也不敢去看对面的鹤爵,立刻蹲下去捡那些碎瓷片。
旁边闻声赶过来的吴妈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就听到他“啊”的一下,细白的手指上便多了一道伤口,血红色的小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涌了出来。
吴妈“哎”一声,着急的说道:“可别再用手碰那些碎碗片了雪少爷,我去拿急救箱,你别再乱动了啊。”
叶雪理第一次被这种锋利的东西划伤,疼是疼的,但也没那么疼,反倒看着手上越来越多的鲜红色扎得他眼疼,他突然有些目眩,胸口慌慌的,难受的用力晃两下脑袋。
“别盯着看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他头顶响起,紧接着自己眼前就陷入到一片黑暗里,一双大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继续看那些不停涌出来的红色液体。
这双手干燥温暖,还透着股很浅的冷薄荷的清香。
是鹤爵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雪理本就有些发闷的胸口立刻就涨的更加难受了,只觉得贴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掌变得越来越烫,那热度好像要透过薄薄的眼皮将他的眼球灼伤。
他又想起了上午看电影时的情形,想起了鹤爵像是发了狂一样凶狠的眼神,还有按住他的那双大手有多蛮横和强势。
那是一种压倒性的力量和掠夺,他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叶雪理心“咚咚”跳的厉害,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咬着牙一把推开鹤爵的手,起身朝楼上跑去。
鹤爵被他推得往后趔趄一下,有些意外和惊讶,回想起叶雪理从上午到现在的种种反常行为,眼里的神情凉了几分,面色肃寒。
拿着医药箱匆忙回来的吴妈也看到了这一幕,看着鹤爵难看的脸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去给他看看吧。”
所幸还是鹤爵先开了口,他站起身,微仰着下巴看向二楼,语气虽然冷,眼睛里的忧色还是能窥见几分。
小家伙一看就没怎么受过伤,而且看他刚才那个反应,似乎还有些晕血的症状,娇气成那样,伤口如果不好好处理,一不小心感染了,得吃多少苦头。
吴妈知道他到底还是心疼叶雪理,应了一声,也跟着去了二楼。
叶雪理割伤手这件事便是两人闹冷战的开端,吴妈发现,从这之后这两个人竟然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这样整整熬了一天,第二天尽管还是周末,可鹤爵却还是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叶雪理站在窗户前,一直看着他的车子离开,看起来好像是和往常一样不舍的目送他上班,可吴妈知道,这小少爷在看到鹤爵的车子驶出院子后,竟然长长的松了口气,还特意伸手在胸口用力抚了两下,倒像是在庆幸终于把鹤爵给盼走了似的。
吴妈又是叹息又是干着急,本来以为昨天鹤爵问她那番话,是开始察觉了他对叶雪理的心思,要有所表示和改变,她甚至都在想这两位主子总算是能拨开乌云见明月,给彼此来个互相救赎,谁曾想才过了一夜,这剧情竟然急转直下,完全往另一个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起来。
要么说现在的年轻人说风就是雨,还喜欢折腾,婚都结了,谈个恋爱有那么难吗,有什么话不能在床上好好说,非得闹这么一出。
让人看了真是替他们闹心。
鹤爵走后没多久陆远就照常过来上课了,进来时只看到了吴妈和叶雪理两个人,他还有些奇怪,这往常他哪次来基本都少不了被迫吃一嘴他雇主鹤先生故意撒给他的狗粮,怎么今天反倒不见他人了。
吴妈看出他的疑问,送茶上来时顺口解释说:“少爷今天出去的早,可能公司那边有急事。”
陆远点点头,面上露出钦佩的神色:“今天还是周末呢,鹤先生这样的成功人士却还能不贪享安乐如此拼搏,陆某真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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